沈葵在公司呆了一上午也沒等到法務的同事, 為免打草驚蛇,她並沒有向其他同事詢問對方的去向。吃過午飯後,她以身體不適為由向老板請了假,轉身直奔A大。
在來之前, 她用手機搜索了一些關於陸崢嶸的信息, 大致了解了這位老同學的情況。
陸崢嶸A大本科畢業後就去了國外, 這麼多年一直在國外從事物理方向的研究。去年突然回國, 一回來就在學術界掀起不少波瀾, 光是網絡上查到的一長串金光閃閃的履曆就足以閃瞎沈葵的眼睛。
這樣一個從任何方麵來看都與沈葵完全無關的人,如果不是同學聚會上獲知的消息,她恐怕還真的很難將對方和這一係列的怪事聯想起來。
講座開始的時間門是下午兩點,沈葵提前一小時到達了會場, 因為沒有限製座位, 她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
時間門還早, 會場裡的人並不多, 沈葵的四周都還沒有坐人,她放鬆地靠在椅背上, 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突然,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說話的人語氣裡帶著一絲不確定:“沈葵?”
沈葵聞聲回頭, 隻一眼她就認出麵前這個氣質挺拔的青年正是她此行的目的,陸崢嶸。
她不動聲色地點頭, 含蓄地說:“好久不見。”
陸崢嶸笑了,他五官深邃,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嚴肅,一笑起來麵部舒展開,又顯得格外英俊。
他自然地坐到沈葵旁邊, 驟然拉近的距離讓沈葵不自覺地向後靠了靠。陸崢嶸像是察覺了沈葵這微妙的回避,他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我有點激動。”
他往後退了一點,伸出手,禮貌而克製地說:“好久不見,沈葵。”
沈葵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見到這個人的瞬間門,腦海中記憶的枷鎖似乎又鬆動了一些,她短暫地茫然了片刻,很快又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對方的身上。
她伸出手快速地跟對方回握了一下,陸崢嶸愉快地說:“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沒變。”
“是嗎?我都記不清以前是什麼樣子了。”沈葵裝作若無其事地說。
“你以前也常常這樣,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不說話,如果沒人打擾,你甚至可以就這樣坐一整天。”
陸崢嶸回憶起往事,神色懷念,他看起來像是真的在認真懷念過往的學生時代。
沈葵隱晦地觀察著他,儘管對方表現得十分自然,但有了老板的反差在前,她並不敢輕易放鬆。
兩人簡單地聊了兩句,身後便有人催著陸崢嶸離開。
他看了看時間門,抱歉地說:“快開場了,我得去準備一下。”
他從胸前的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沈葵:“這上麵有我的聯係方式,請收下。講座結束後,我想請你吃個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我很懷念從前的學生時代,我們應該能有很多話題可以聊。”
他著重強調了最後一句,說話的時候,目光深深地看著沈葵,眼中閃爍著某種沈葵無法理解的深意。
她心裡咯噔一下,直覺告訴她陸崢嶸的身上一定隱藏著某些線索。
她自然地接過名片,露出了兩人見麵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榮幸之至。”
*** ***
講座的反響很好,學生們紛紛要求陸教授留下來多作一些分享,陸崢嶸耐心地依次回答了他們的問題,這才在主辦方的安排下離開。
散場的時間門比原定計劃要晚一個小時,時間門已經接近傍晚,沈葵在助理的安排下和陸崢嶸彙合,一見麵他就充滿歉意地說:“抱歉讓你等這麼久,肚子應該餓了吧?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沈葵無所謂地擺擺手:“沒事,我都行,聽你講那些內容還挺有意思的。”
陸崢嶸拉開車門,邀請沈葵上車,一邊說:“物理的確是一門讓人著迷的學科,越研究就越會發現,宇宙中所有的奧秘都包含其中。”
“我不是太懂這些,但是你今天講的關於量子糾纏的概念確實很吸引我,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在物理學的概念裡,量子之間門是可以彼此互相作用,互相影響的對嗎?”
“對,最新的研究已經證明量子糾纏是客觀存在的,兩個或者多個粒子之間門不管相隔多遠,它們都能共享物理狀態。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這個認知的證實顛覆了我們以往的很多研究,用一句唯心的話來解釋的話,大概就是:突然發現,科學的儘頭是神學吧。”
“科學的儘頭是神學?”沈葵微妙地看了他一眼:“這可不像你是這位大物理學家會說出的話。”
陸崢嶸笑了,等紅綠燈的間門隙,他將手舒展地搭在方向盤上,回頭和沈葵對視了一眼:“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說。”
他的睫毛很長,眼部輪廓深邃,認真注視著對方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很深情的錯覺。
“嗯……”沈葵想了想,玩笑地說:“應該至少要跟我普及五十分鐘的量子力學吧,還要搭配板書那種。”
陸崢嶸笑著搖頭:“你這屬於刻板印象,誰告訴你學物理一定就得像個老學究。”
“那你怎麼解釋‘科學的儘頭是神學’這一句話?”沈葵認真地問。
“你應該聽說過‘薛定諤的貓’這個有名的實驗吧?”陸崢嶸耐心地解釋:“物理學家薛定諤將自己的貓放進一個封閉的盒子裡,同時在盒子中放入了少量的放射性物質,這些物質在接下來的時間門裡有50%的概率會衰變並釋放出毒氣殺死這隻貓,同時也有50%的概率不會衰變,貓也會活下來。(注1*)在這個實驗過程中,貓在盒子被打開之前,介於生與死之間門的兩種狀態,而將這兩種狀態坍縮成唯一結果的前提,是人為的觀測。”
沈葵若有所思:“所以,你認為是人為的觀測決定了貓的生死?”
“從唯心的角度來解釋,的確可以理解成是人的主觀意誌決定了貓的生死,但從物理的角度來解釋,是觀測這一行為本身將兩個可能存在的變量坍縮成了一種結果。”陸崢嶸說:“想象一下,在浩瀚的宇宙中,或許還存在著一個或多個與你現在身處的世界相似的平行時空。每個獨立的時空都存在各自的時間門線索,在A世界裡或許你是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而在B世界,你已經是行將就木的老人。每個世界在不同時間門線裡進行著不同的演變,各自演化出不一樣的結果。換言之,你就是那隻盒子裡的貓,生與死,老與幼,不同的狀態同時發生,你的生命在每一條時間門線裡都有不同的形態。”
“生命在每一條時間門線裡都有不同的形態。”
沈葵不自覺地重複著,不知為何,這句話仿佛一記重擊狠狠地敲打在她的靈魂上,她感覺自己像是明白了什麼,但那一閃而逝的念頭消失的太快,她來不及捕捉。
她急切地問:“那我怎麼能確定,哪一條時間門線中的我,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陸崢嶸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出了一句令沈葵毛骨悚然的話:“你有沒有想過,你所身處的這個世界……是假的。”
這句話令沈葵渾身發麻,她頭皮一炸,條件反射地坐直:“什麼意思?”
“不著急,待會兒吃飯的時候再慢慢解釋吧。”陸崢嶸衝著前方揚了揚下巴:“路況挺複雜的,為了你的安全,我得專心開車。”
沈葵看著麵前暢通無阻的大道,一時竟不知該不該拆穿他這個不走心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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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某家環境清雅的中餐廳內,沈葵和陸崢嶸相對而坐,滿滿一桌的菜肴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沈葵卻無心動筷。
菜剛上齊,沈葵就忍不住將話題引了回來:“我還是沒有明白你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陸崢嶸將一盤清蒸鱸魚推到她的麵前,笑著說:“你還真是性急,嘗嘗吧,味道不錯,我出國前每次來這家餐廳必點這道菜。”
“我隻是很好奇,是什麼讓你說出這樣一句話。”沈葵替自己的反常找了個借口:“畢竟你們研究物理的不應該都很嚴謹嗎,為什麼你的觀點好像都很唯心。”
陸崢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而問道:“那你呢?你是唯心派,還是唯物派?”
沈葵委婉地說:“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有沒有發現,你的身邊偶爾會出現一些現有的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陸崢嶸漫不經心地說,這句問話從他口中說出,仿佛和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沈葵捏著筷子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她強迫自己儘量放鬆下來,不要表現得太明顯,她停頓了一下,組織好語言,慢慢地說:“我認為,生活中難免會出現一些現階段我無法理解的事情,但或許這並不是因為事情本身不能被理解,而是由於我的認知還不足以去理解它。”
“你很理智。”陸崢嶸讚許地說:“你從小就理智得不像同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