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時候才剪短了一截頭發,她現在梳起來輕鬆了很多,感覺掉的頭發都少了。
這讓她感覺有點高興,雖然發量多,但也經不起每天掉這麼多呀,果然把頭發剪短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不過這樣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事實上,才出了家門走向學校,她渾身的氣壓就低了下去,一臉凝重,就差直接把“討厭周一”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自周五下了那場雨以後,懷城氣溫驟降,岑檸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在校服外套底下加了件針織衣。
走進教室的時候,裡麵沒幾個同學,都在埋著頭奮筆疾書。
孟遙清還沒來,岑檸就把裝好他校服和毛巾的袋子塞進了他的書桌。
然後開始打掃衛生,就掃她自己的那個組。
她乾活磨磨唧唧的,後麵的幾個來得比她晚的值日生都掃得比她快。等掃完地,拖地的拖地,去倒垃圾的倒垃圾,岑檸被分到了擦黑板的任務。
黑板上全是上周五老師們留下來的作業,有些寫在頂端,她踮著腳去擦就稍微有點吃力。
正是大批同學湧入教室的時間點,不斷有人進門,從岑檸身後路過。
忽然有人又折了回來。
“今天是你擦黑板啊?”清亮的男聲從頭頂飄過。
岑檸應了一聲,“對呀。”
她扭過頭,就見徐清洋在她身側停住腳步,極為自然地拿起板擦,很是輕鬆地擦去黑板頂端她夠不到的字跡。
有人幫忙,岑檸當然高興,“謝謝!”
很快,她又注意到徐清洋今天換了副細框的眼鏡,“你換眼鏡了誒,是度數變了嗎?”
“沒。”徐清洋認真地擦著黑板,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就是覺得粗框眼鏡極大地封印了我的顏值,所以換了副更好看的細框眼鏡。”
岑檸順著他的話發散思維,“那不是應該戴隱形眼鏡麼?”
“是嗎?”徐清洋不置可否,笑嘻嘻地說,“下次試試。”
很快,黑板上再無殘留的粉筆印記,岑檸也徹底撂下了板擦。
她用乾淨的沒沾上粉筆灰的那隻手從兜裡掏出一包濕巾,正對著教室門口的原因,在將濕巾抽出來的瞬間,她抬起眼,正好目睹孟遙清踏入教室。
與此同時,孟遙清也正好望了過來,視線停留在她周身的刹那,女生揚眸,“早!”
他的步伐慢了半拍,“早上好。”
見有回應,女生又朝他笑笑,然後收回了凝在他身上的視線,將手中的濕巾遞給了身旁的男生,小聲和他說了些什麼。
從孟遙清的這個角度看去,能同時將兩人的笑臉儘收眼底。
擦完黑板,兩人又有說有笑地一起走下講台。
孟遙清彆開眼,將沉重的包輕輕放在了椅子上。
耳邊傳來季燦納悶的問話。
“你什麼時候和她這麼熟了?我記得她是岑家四房的......”季燦撓了撓頭,遲疑道,“岑、岑琳?”
“岑檸。”
從包裡拿出要交的作業,孟遙清淡淡道,“打聲招呼就算是熟了嗎?”
“對你來說已經算熟了吧?”季燦伸了個懶腰,“也沒見你和彆的女孩子打招呼啊......”
突然想起什麼,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環顧四周,又鬆了口氣。
“還好季茹不在,不然她看到了又要犯紅眼病了。”他對這位堂姐的小心眼倒是深有體會。
孟遙清眉心輕蹙,“關她什麼事。”
他習慣性地將手探入桌洞拿筆袋,手背卻先觸碰到一片冷硬的質感。
手上的動作一頓,他意識到了什麼,將那個硬殼紙袋往外拉出來一小截,裡麵確實是他的校服外套,還有一包未拆封的新毛巾。
學校發的秋季校服有兩套,想著今天並不需要這件外套,他又把紙袋塞了回去。
“什麼東西啊?”季燦見他垂眸注視紙袋裡的東西良久,他揶揄地揣測,“不會是哪個女孩子給你送的禮物吧?”
孟遙清即答:“我的校服。”
一如既往冷淡的不生波瀾的語氣,讓季燦心生無趣地聳了聳肩,懶洋洋道,“聽你說話可真悶。”
孟遙清皺了皺眉,沒再吭聲。
季燦無知無覺地繼續絮叨,直到鈴聲響起,該下樓去操場參加升旗儀式了才閉了嘴。
孟遙清還挺佩服他的,能有這麼多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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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試要到了,岑檸最近聽課都認真了好多。
她是典型的平時不努力,臨時抱佛腳的那類學生,考前半個月總會發揮百分之兩百的努力在複習上,連課後的時間也要充分利用起來。
“啊......物理,什麼時候能像化學和生物一樣簡單就好了。”她趴在桌上,筆尖在草稿本上戳來戳去。
金悅可正給自己滴眼藥水,聽到這番妄言一時也沒敢回,屏氣凝神地滴完,才眨眨眼,“不要總把注意力放在物理上,你的地理和政治也很爛啊。”
“畢竟以後要學理嘛,所以總會......”突然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她瞬間收音,緩緩坐直了身,神色複雜。
金悅可訝然:“咋了?”
“來姨媽了好像。”岑檸一臉凝重,立刻轉身從包裡拿出衛生巾,來不及多說,她快步走出教室。
好在這才下課沒多久,她收拾好了氣喘籲籲地回到教室坐下,上課鈴才叮鈴鈴響起。
金悅可揚眉:“真來了?”
她問完,見岑檸周身的氣壓陡然沉重,就知道自己問了嘴廢話。
岑檸沉著臉:“煩死了。”
她生理期的頭兩天總是會很難受,心情也會控製不住地變得壓抑和暴躁。
金悅可將書包翻了個底朝天,“完蛋,沒帶止痛藥誒,你自己有嗎?”
岑檸喪著臉,“沒,這次提前了幾天,我都沒做好準備。”
“不過也不會這麼快肚子痛啦。”她深呼吸兩下,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等下了課我去醫務室找老師要止痛藥就行。”
見她心裡有數,金悅可放下心來,“那好,等下課了我陪你一起去。”
岑檸胡亂點了點頭,開始專心聽課。
但隨著小腹的絞痛愈演愈烈,這節課的後十幾分鐘裡,她聽課變得很是吃力。
作為她的同桌,金悅可切實地體會了她周身氣息產生的驟變,那種油煎火燎般的焦躁幾乎凝成實體,下一秒便會衝出這具軀殼一般。
她瑟瑟發抖,都不敢和岑檸開玩笑了。
一下課,兩人就往醫務室趕。
後麵那節課是體育課,岑檸沒想去,就拜托金悅可幫她請假。
金悅可想了一下,說,“那我等會兒去操場找老師給你請假,等解散了我再去醫務室看你吧?”
岑檸喪著臉沒吱聲,沒忍住乾嘔兩下,氣若遊絲道,“有點想吐......”
金悅可知道她每次生理痛就會想吐,也習慣了,想了下她等會兒還要吃藥,便建議,“要不你先去吐一下?不然要是吃了藥再吐,不是更麻煩麼?”
岑檸正有此意,兩人便又轉道去了廁所。
這次金悅可沒跟著進去,就站在洗手池旁邊等她,拿出手機點開上次沒看完的小說。
看了沒幾頁,岑檸就出來了,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吐完後好點了嗎?”
“嗯。”岑檸耷拉著眉眼,洗了洗手,“就是肚子有點空......”
她關緊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漬,“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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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務室裡。
在吃了布洛芬以後,校醫老師又給暖手袋充了電,讓岑檸放在小腹暖肚子。
金悅可給她倒了熱水,嘴上一個勁兒地說著心疼她的話,“哎喲喂,可憐我們家檸檸,真是遭了老罪咯。”
岑檸倒是有自知之明得很,嫌天熱就天天一杯水半杯冰的往肚子裡灌,現在生理痛也是活該。
“都是我應得的。”她欲哭無淚,有氣無力地說道,“誰讓我每天吃那麼多冰?肚子再痛,那也都是我的報應。”
金悅可連忙用手掩住瘋狂上揚的嘴角,一邊覺得她可憐,一邊又覺得她說得很好笑。
岑檸瞥她一眼,“你快去操場吧,等會兒要上課了。”
金悅可收斂笑意,“ok,那等解散了我再來看你?你是想一直待在這裡,還是要回教室?”
“這裡。”岑檸覺得這裡的椅子坐起來會比較舒服。
“好,那我等會兒還回這兒來。”金悅可看了看時間,見差不多要上課了,又叮囑兩句就匆匆走了。
她離開以後,醫務室一下就安靜了很多。
校醫老師人很和藹,但話不多,本來還打算給岑檸衝泡一杯紅糖薑茶的,但岑檸實在是不想喝,就拒絕了。
她這邊不需要老師更多的照顧了,就想自己安安靜靜地坐會兒,等止痛藥起效,於是之後的時間裡,她就一直盯著手邊的熱水發呆,校醫則是坐在電腦前辦公。
沒一會兒,醫務室裡隻剩下老師敲擊鍵盤的輕響,沒有多餘的雜音。
桌上的手機擺了好久,屏幕的光逐漸黯下,在徹底熄滅前又被岑檸及時點亮——她其實是想玩手機轉移注意力的,但是肚子實在太痛,她根本沒有閒心看手機,也看不進去。
貼在小腹的熱水袋很熱,沒一會兒,她開始發汗,乾脆就把熱水袋拿了出來。
她扯了扯領子散熱,將披著的長發也撩了起來。
但她平時不愛紮頭發,兜裡也沒帶發繩,隻得又把頭發放了下去。
本來想問一下校醫老師有沒有多餘的發繩,但見對方一頭利落的短發,岑檸又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算了,等金悅可過來了問她要吧......
這樣的念頭不斷在腦中盤旋,她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估算金悅可大概什麼時候能過來。
象征分鐘的數字跳了一下又一下,在跳了十幾下以後,她終於又聽到了金悅可的活力四射的聲音。
“來晚了——”
她喘著粗氣,兩頰泛著運動過後的紅潮,“今天圍操場跑了三圈,累死。”
岑檸抽出紙巾幫她擦了擦汗,聲音沒什麼氣力,“辛苦了。”
“還好。”金悅可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問她,“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岑檸癟著嘴,“不怎麼樣,止痛藥起效好慢,簡直度日如年。”
她撩起眼皮,視線在金悅可的手腕上巡回,“你有沒有......哦,你也沒有多的發繩啊。”
對方光潔的手腕上隻戴著一串檀木珠。
“今天沒帶多的。”金悅可摸了摸褲子的兜,確認裡麵空無一物。
她本想把自己頭發上的扯下來給岑檸用,但目光觸及手上的珠串,她腦中靈光一閃,立刻將手串擼了下來,“你用這個湊合一下?”
岑檸遲疑地接過。
手中的珠串圓潤亮澤,也難怪金悅可最近有事沒事就喜歡盤這玩意兒。
輕輕扯了一下,發現裡麵的線彈性還挺大的。
“那我就用這個了?”
“用唄。”
岑檸便沒再推辭,反手將長發攏起,將珠串纏繞上去,紮了個低低的馬尾。
少了厚實的頭發遮蓋,後頸都感覺涼快了不少。
這時,金悅可又注意到她把熱水袋拿出來了,不讚同地皺起眉,“不用熱水袋暖暖肚子嗎?”
岑檸長長地歎了口氣,委屈巴巴地控訴,“很熱誒——”
她拖長了尾音,半是抱怨半是撒嬌,“肚子好難受啊,怎麼止痛藥還沒起效......之前把午飯全吐了,現在肚子又痛又空......”
情到深處,她更是一把將金悅可抱住,瘋狂用腦袋在她的肩頸蹭來蹭去。
“嗚嗚嗚——”
金悅可甚至懷疑她下一秒就要在地上打滾。
“不是你自己說的你應得的,活該麼。”她回抱住岑檸,拍了拍她的脊背權作安撫,“想吃什麼呀?我幫你去買。”
到底處了三年,岑檸什麼性子她都懂,不可能無緣無故這麼一通隻為情感發泄的。
貼著她脖頸的某人笑了兩聲,明顯底氣不足,聲音被放得很輕,“肚子真的很空啦。”
“是呀,又沒說不給你買。”
圈在金悅可腰上的手臂又緊了緊。
“嗯......”
考慮了好一會兒,她說,“想吃漢堡。”
學校裡的一家奶茶店裡就有漢堡賣,過去也不遠。
“ok。”金悅可把她從身上撕了下來,然後將桌上沒喝完的水一飲而儘,端足了救世主的姿態,“等我回來救你狗命。”
岑檸笑得花枝亂顫,雖然臉色還是蒼白,但看著比剛才多了幾分精神氣。
“等你哦,親愛的。”她故作嬌嗔。
把角落裡辦公的校醫刺激得狠狠打了個激靈。
好家夥,現在的女高,都玩這麼肉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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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悅可像一陣風一樣飛速離去,執行力強到岑檸自愧弗如。
如果止痛藥的起效速度也能有這麼快就好了。
她盯著水杯中飄嫋的熱氣,目無高光,看起來就是普普通通的發呆,實際上,腦中的火山已經瀕臨噴發了。
這時,校醫突然離開了辦公桌,彎腰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
岑檸猛然回神,“怎麼了嗎?”
“沒什麼。”校醫見她的臉色比一開始好多了,稍微放下一些心來,隨即又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隔壁幼兒園的放學時間到了,我打算去接一下家裡的小孩,過程大概需要十幾分鐘。”
岑檸立刻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連連點頭,“好的,你去吧,我這邊一個人可以的。”
校醫點了一下頭,又指了指牆上的表,“上麵有我的聯係方式,如果這期間有同學來醫務室的話,給我打電話,我會儘快趕回來。”
她倒也不擔心會誤什麼事,畢竟學校附近就有一家三甲醫院,病得稍微嚴重一點就直接去醫院了,能進醫務室的,基本就是一些小毛病,多等個幾分鐘十來分鐘也不會耽誤什麼。
“好的!”
“......”
目送校醫出門,岑檸的臉又垮了下來,隨即捂著嘴乾嘔兩聲。
雖然之前已經吐過一次了,但是這會兒,她還是控製不住這種反應,生理淚水奪眶而出,她都沒心情擦。
“煩死了......”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懨懨地垂下了頭。
合攏的掌心中,相貼的杯壁溫度降了很多,她捧起水杯,吹了兩下,打算壓一下那種難受的感覺。
耳邊原本消弭的腳步聲複而響起,步伐比之前緩慢稍許,但腳步聲更重。
以為是校醫忘帶了什麼東西去而複返,岑檸就沒抬頭,俯下頭啜了口熱水。
直到腳步聲暫停,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的男聲。
“請問——”
猝不及防的,唇瓣被燙了一下,岑檸連忙將手中的水杯拿遠,而後抬起眸。
溢出的生理淚覆著虹膜,岑檸眼中的景象也像是隔了層水膜般模糊不清,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視野內迷離惝恍的輪廓才逐漸清晰。
進門的男生逆著霞光,頎長的身姿端莊,一身爛大街的運動裝也難掩周身矜貴,在岑檸望過去的時候,他一張貫來沒什麼表情的臉泄露出幾分類似於驚訝的情緒。
“岑檸?”
“嗯。”
孟遙清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徹底站定了腳步。
他剛進門就注意到醫務室裡隻有一個女生在,就想開口想問一下校醫去哪兒了,誰知才出聲,對麵的女生就抬起了頭,露出了一張他極其眼熟的臉。
但這時的她看起來和往常又很不一樣。
毫無血色的臉頰,乾燥的唇,眼角含淚搖搖欲墜,是他從未見過的狼狽麵容。
本該照例進行的問話在喉中滾過一圈,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吐出了,他唇瓣翕動,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