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發順滑柔軟,細細密密又涼絲絲的,很好摸,讓岑檸有些流連忘返。
孟遙清沒有對她的小動作有任何反應,在終於把瓶蓋擰開以後,立刻將水瓶舉了起來,仰著腦袋去接傾注下來的水。
他吞咽得很急,凸起的喉結上上下下快速地滑動著,岑檸生怕他會嗆到。
“咳咳咳、”
她不妙的預感很快應驗了。
封閉的空間裡又回蕩起孟遙清狼狽的咳嗽聲。
他低頭捂住嘴,咳得一塌糊塗,水從指間溢出來,落在潔白的襯衣領口,暈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被嗆到了?”岑檸明知故問,對此毫不意外。
“嗯。”他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委屈的嗚咽,抬起眼,淚眼朦朧地看著她,微微上挑的眼尾覆著一抹靡麗的紅,像是被人匆匆抹了一指受潮的朱砂粉。
“對不起......”他近乎失神地喃喃。
岑檸歎了口氣,“又道什麼歉呀?”
她有些無奈,但更多的,則是胸腔裡燃起的不知名的火,幾乎將她燒得毫無理智可言。
她安靜地看了他兩秒,突然從包裡拿出了一雙手套——是配樂組成員集體定的禮服中配備的手套,裡層是輕紗,外層是花邊蕾絲。
將手套戴好,在孟遙清不明所以的注視下,她不由分說地拍開他捂住嘴的手,鉗製住他的下顎,強硬地抬起他的臉頰。
“不要總是和我道歉啊。”她聲音輕柔,用微微苦惱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語氣說道,“你又沒做錯,道什麼歉呢?”
孟遙清被迫仰起臉,下巴還是濕漉漉的,被嗆出來的礦泉水和口津混在一起,緩慢的沿著下顎流淌。
他懵懂且茫然地看著岑檸從包裡扯出幾張紙巾,貼在了他濡濕的唇周。
“又沒人和你搶,你這麼急做什麼呀?”
女生的聲音軟得不可思議,無可奈何的語氣裡滿是縱容和親昵。
孟遙清卻覺得這句話極為耳熟,晴空落雷一般在耳畔炸開,轟得他頭暈腦脹。
這時,女生的聲音低了下來,疑惑的,帶著一絲不明顯的抱怨。
“怎麼能吃得這麼臟呢?”
她擦拭的動作很輕,孟遙清卻像是被她弄得痛了,掙紮了一下,“彆......”
他驀的想起上次在行政樓一起喂貓的時候,岑檸也和一隻吃罐頭吃得滿嘴都是的小貓說過一樣的話。
一樣的語句,一樣的聲調,連語氣也是一樣的。
這樣的認知讓孟遙清整個人都像是被烈火上炙烤的蝦一樣,渾身又泛起紅來,莫大的羞恥感自尾脊骨升至天靈蓋。
他屈起膝蓋抵在胸前,像是要把自己蜷成一團,身子卻忍不住顫栗。
“彆這樣......”
他抬起手,手指搭在岑檸的手背上,指尖在粗糙的蕾絲上劃了兩下。
岑檸以為他是想將自己的手扯下去,但他用上的那點力度實在微乎其微,對她而言沒太大存在感。
她便不搭理,一意孤行的,用紙巾將他臉上透明的水痕擦拭乾淨。
孟遙清唇瓣微張,一雙失了焦距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她,指尖毫無意識地勾著她手套上的蕾絲花邊。
有些刺撓的蕾絲布料,冰冰涼涼的,遠不像她溫熱的皮膚......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孟遙清瞳孔一縮,麵頰又燒起來。
恰好這時,岑檸終於擦乾淨了他的臉,終於鬆開了對他的桎梏。
孟遙清立刻又捂住臉頰,把自己縮成一團,往牆角裡擠。
“怎麼了呀?”岑檸以為他又是哪裡不舒服了,無措極了。
他搖搖頭,“沒什麼。”
聲音還是喑啞的,但是在喝過水以後,總算聽著不那麼粗糲,“我就是......想自己安靜一下。”
他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呼吸,等待皮膚上異樣的熱度褪下去,還有那些難以宣之於口的旖念......
岑檸看著他逐漸平緩下去,稍鬆了口氣。
外麵的天一點一點的黯下去,昏昏的光從玻璃窗口透進來。
牆角大團的陰影終於動了,蜷曲的肢體緩慢伸展開來。
他依然低垂著頭,淩亂的發絲隨著手上的動作小幅度晃動著,敞開的襯衣被他攏起來,開始扣他之前掙開的扣子。
隻是他的力氣好像還沒有恢複,指尖捏著小小的扣子,要很久才能成功塞進扣眼。
岑檸忍不住出聲,“我幫你吧?”
孟遙清指尖一頓,緩慢地撩起眼皮看向她。
他的睫毛還是濕漉漉的,末端閃著晶瑩的泡沫般的淚珠,下睫毛更是一簇簇的粘連在一起,貼著眼瞼。
他沒說話,但雙手垂落下去,身子朝她的方向微傾,腦袋卻轉向了彆處。
岑檸看到他的耳朵又開始燒紅了。
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種忙並不是她能幫的,但如今明顯是騎虎難下,她也隻能硬著頭皮湊近他,幫他把剩下的幾顆扣子扣好。
兩人的呼吸都被刻意放輕放緩,努力將一切能控製的聲音壓低到極致。
寂靜的一隅,便隻回響著兩人的心跳了。
岑檸努力將視線集中在他深色的扣子上,蕾絲手套與硬挺的襯衣布料摩擦出一連串窸窣的聲響,一絲不苟的將扣子扣到了領口的最上方。
將襯衣的褶皺捋順,緊繃的還泛著淺緋色的胸膛以及布滿抓痕的脖頸被完美的掩蓋在了纖塵不染的襯衣裡。
岑檸如釋重負,額頭甚至沁出了一層薄汗。
“好了。”她這樣說著,頭也不抬地將他的馬甲往上提了一下。
他沙啞的聲音突然落了下來,連帶著滾燙的吐息一起噴灑在她的耳廓。
“你、你可以抱抱我麼?”
岑檸抬起臉,像是一時沒聽清,輕聲詢問,“你說什麼?”
“我、不......”
剛才那句簡單的話好像就已經把孟遙清全部的勇氣抽空了,他垂下頭顱,躲開與她的對視,反射性的用手捂住臉頰,懊惱的氣音隨即泄了出來,“沒什麼......”
岑檸撇撇嘴,用僅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咕噥,“不說的話,我就當什麼都沒聽到了。”
她扶著牆壁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了眼孟遙清的發頂,“還不起來嗎?雖然離我們班的節目還有一段時間,但是我們已經出來很久了哦,也該回去了。”
孟遙清默不作聲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站了起來,拍拍衣擺和褲子上沾到的灰塵,把擺了好久的道具鏡子捧起來。
岑檸走在前麵,將門推開,又合上,發出不大不小的“啪”的一聲。
走廊上的感應燈應聲而亮,冷白的光傾瀉而下。
岑檸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才覺得適應了這強勁的光線。
她側過頭看向孟遙清,看他恢複了日常冷淡的麵容,衣著整齊,身姿頎長挺拔,如果不是領口還殘留著大團暈開的水漬,誰也不會想到他曾那樣脆弱地蜷縮在雜物間的角落裡泣不成聲。
“那個......”
孟遙清安靜地看過來。
“呃,領子上的水痕你到時候可以用後台的吹風機處理一下,就說是洗鏡子的時候不小心被水濺到了。”岑檸怕他不想被彆人問起的時候犯躊躇,便提前給他想好了理由,到時候選擇用謊言敷衍還是用真話回應,都是他自己的事。
孟遙清垂下眼,做了一個“好”的口型,聲音卻沒能成功發出來。
“你嗓子還難受嗎?先彆說話了,等會兒多喝點水。”岑檸又叮囑。
他乖巧地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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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後台和化妝室時,裡麵已經沒幾個人在了。
尹安安坐在化妝台前給自己塗指甲油,在岑檸問起大家都去哪兒的時候,頭也不抬地回,“去看元旦晚會了呀,我剛剛也去看了,好多還挺精彩的,你要去不?”
岑檸沒太大興趣,看著孟遙清放下道具後去牆角的箱子裡拿水喝,便不再關注他。
“這幾瓶指甲油都是你的?我能塗麼?”
“可以啊,你隨便拿。”
用起尹安安的東西,岑檸就沒什麼心理負擔了。
“謝啦。”
她挑了兩瓶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尹安安晾乾指甲油,甩甩手指也說要去禮堂看表演了,還問要不要等岑檸一起。
岑檸想著自己還要耽擱好久,就拒絕了。
“你先去唄,我弄完以後再去。”
“okok~”
尹安安輕快的步伐漸漸遠了,後台又安靜下來。
岑檸清潔完自己的甲麵,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塗指甲,塗完一隻手就晾一下,刷一下手機。
過了一會兒,徐清洋跑進後台直衝化妝台,在上麵找著什麼東西。
“岑檸你看到......哦,找到了!”
他眼睛一亮,身子越過大半張桌子,拿起了桌對角的一個粘毛器。
岑檸低下頭,看著未乾的甲麵被他稍長的衣擺掃到,濕潤粘稠的指甲油也被帶了一部分沾到了她的手指上。
“呃、”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徐清洋就發現了自己闖的禍,吱哇亂叫地抽了張濕巾。
“啊!抱歉抱歉,剛剛都沒注意到你才塗了指甲油......”
他彎下腰,捧起岑檸的那隻手,用濕巾仔細擦著她沾上指甲油的皮膚,嘴上還念叨著,“用這種濕巾能擦掉不?是不是得用專門的卸甲巾才可以啊?”
岑檸正想把手抽回來,聽他這麼一問,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應該可以吧?”
徐清洋沒再回話,很專心地擦拭她的手指。
這時,一片灰蒙蒙的影子傾覆過來,隨即落下一道喑啞卻冷厲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