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山陽向眨眨眼,伸手端起空掉的便當盒子,從收銀台抽出一張宣傳廣告給對方墊在桌子上。
等他收拾完東西後,對方已經在另一邊乾脆地趴了下去。
看得出來,雖然強行撐了很久,但對方確實已經很困了。
青年盯著對方微微卷曲的黑發看了兩秒,收回視線,丟掉垃圾,推開店門。
玻璃門悄無聲息地合攏,沒觸碰到門框上懸掛的風鈴。
栗山陽向站在便利店門口,右手插進口袋,從中掏出一盒煙。
還是那盒從鬆田陣平手裡順走的煙。
這個牌子的香煙在日本很常見,他打工的便利店就有賣,口味偏淡,有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刑警這種壓力大的工作抽這種煙究竟有沒有提神效果。
但對於栗山陽向這個感官敏銳的人來說,味道已經足夠強烈。
啪的一聲,明亮的橘黃色火苗照亮了夜色,點燃了香煙尾端。
煙草的苦甘在口腔中回轉,淡淡的青色煙霧自唇齒間逸散。栗山陽向沒再抬頭,而是垂下眼簾望著路麵。
所謂「神隱」,隻是種將時空穿越渲染得更加富有神秘色彩的說辭。
從前,隻有某個喜歡浪漫敘事的家夥才會喜歡這麼說。
但不得不承認,有時它的確能給生硬的事實披上層綺麗的外衣。
尤其是當他不想談及真相乾癟的本質,但又不願含糊其辭的時候。
青年的思緒十分發散,從一個毫不相關的節點跳到另一個,香煙很快燃儘,熄滅後被丟進門口的煙灰箱裡。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又重新點燃了一支,保持著尼古丁對大腦的短暫刺激。
他今天說得有些太多了。
在提及習慣的時候就該打住的,栗山陽向呼出口氣,任由煙霧朦朧了視線。
結果一直到說完「神隱」才停下,就差把最後一步的真相剖開放到對方麵前了。
他抬起頭,在嫋嫋飄散的煙霧間窺見夜空景色。
不行,今晚的月色太差勁了——那就怪給星星吧,誰讓這些星辰閃爍得那樣明亮好看,叫人一不小心就被它們晃了眼。
找到一個可以用來甩鍋的對象,思緒都瞬間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栗山陽向是不太喜歡撒謊的,即便他其實很擅長利用認知差異來誤導他人、或是乾脆對事實含糊其辭。
但栗山陽向的確是不太喜歡撒謊的,尤其是在麵對朋友的時候。
——朋友。
的確已經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兩人的關係了。
雖然直到伊達航隨口說出鬆田陣平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時,他才真正意識到這點。
成年人的友情並不需要特定宣告,情誼到了便是如此,何況對方還為他貢獻出了自己寶貴的假期……
不,也許還在更早的時候?
在那個搶劫案裡,栗山陽向雖然打了鬆田陣平的私人電話,但他當時並沒有掌握什麼確鑿的證據。
他隻是說自己聽見了槍響。
而對方則直接回報給他信任——但凡那些警察再晚來一分鐘,他們或許就追不上開車逃跑的宮野明美了。
……信任啊。
栗山陽向忽然覺得肩上變得有點沉重了。
夜風中攜裹著秋日的寒意,但青年並不覺得寒冷。
從理智的角度,栗山陽向認為他該思考一下為什麼布朗·詹金與某些奇怪的角度會出現在那件福利院。
但事實上,他隻是站在便利店門前,就著微涼的夜色,一支支地抽著煙。
直到十四支香煙全部燃儘,煙盒裡空空蕩蕩,青年朝裡麵最後瞥了一眼,將捏扁後的盒子揣進口袋裡。
渾身被煙草乾澀的氣味繚繞,他仍然沒有進去的打算,站在門口長長地呼出口氣。
直到長夜將明,便利店裡也仍然隻有那唯一的一位客人。
直到長夜將明。
身上的煙味早就被風徹底吹散,袖口處沾濕幾分朝露潮意,栗山陽向深吸口氣,剛轉過身,維持了一整夜的安靜忽然被一陣急切的鈴聲打破。
鬆田陣平被吵醒時,眸中還帶著幾分茫然的困意與水汽,但當接通電話與裡麵的人交談幾句後,這些全部迅速消散。
“昨晚……結果如何?……知道了,我馬上過去……嗯?”
那雙已經完全清醒冷靜的眼睛與門外的栗山陽向對上視線。
青年偏了偏頭,看著對方推開門,握著電話詢問他:“你今天有空嗎?”
栗山陽向覺得,他那份白班的工作怕是沒上兩天就要被老板辭退了。
“有。”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出什麼事了?”
“運鈔車搶劫案的那名主使劫匪。”鬆田陣平儘可能簡潔明了地道,“她要見你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