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戈在英文中的發音是“Mi-Go”,這個名字本身來自喜馬拉雅山的雪人傳說——如果做個比喻,大約是類似富士山雪女一樣活在民間傳說裡的怪誕生物。
“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見到米戈這種生物,我還以為你們會更喜歡潛伏在人跡罕至的雪山裡。”栗山陽向看著‘清水正人’那張有點癟下去的臉皮,非常具有敬業學術態度地問,“方便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被子彈穿破偽裝後,這隻偽裝成清水正人的米戈似乎表現得不再那麼逼真了,具體表現為它不再試圖往振動模仿的人類語言中添加感情。
這讓它更像是教科書上那種標準的、由米戈偽裝成的人類——聲音呆板,眼睛無神。
“我也很意外,能在這裡遇到對我們有一定了解的人類,而且你的聽力還比尋常人類更加敏銳。”這隻米戈用那種平直的聲音說,“那你應該也要知道,我們來到地球是為了開采礦藏,而這裡恰好有我們要的東西。”
栗山陽向忽然笑了一聲。
這隻米戈問:“我說了什麼會引人發笑的話嗎?”
“‘感到意外’,抱歉,我隻是覺得這個形容有些荒謬……啊,‘抱歉’也隻是我的語言習慣,你們其實並不在意這種東西,對吧?”
罕見的,青年在短短幾句話中表現出遠超平常的攻擊性,引來鬆田陣平詫異的一瞥。
“——作為來自外太空的真菌生物,不管再怎麼偽裝,也不可能真正體會到人類的任何感情。”
“用人類的話說,先生,這是一種偏見。自從來到這個星球起,我就在研究這種電信號在神經元之間傳遞的有趣現象。而事實證明了我的研究成果——其他感官沒有你這麼敏銳的人類完全沒有發現我其實是混在他們中的異類。”
“不過,我還是被你發現了。”這隻米戈“看向”栗山陽向,“這意味著實驗還有欠缺之處,我的研究成果並不完美。作為一名科學家,對此我應該感到‘高興’——雖然我並沒有分泌與接受多巴胺這類化學物質的器官,但是……”
它用那張看起來已經有些讓人毛骨悚然的表皮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我知道人類應該會這樣做。”
栗山陽向臉上第一次浮現出明晃晃的厭惡:“這種拙劣的模仿真讓人惡心。”
“是嗎?”這隻米戈嗡嗡振動著,“我並不這樣認為,這座島上完全沒有人懷疑過我。”
鬆田陣平冷不丁出聲:“抱歉,打斷一下,你們需要坐下來探討一下,或者乾脆舉辦一屆人類科學研討會嗎?”
這種作為外星生物口中被凝視客體的感覺非常奇怪,同時令人本能地感到不適。
洞穴中是黑暗的,這意味著他們的視野僅限於眼前這張手術床。
“……這張手術床上之前躺過人,就在不久之前。”鬆田陣平舉著槍,雖然他其實並不確定子彈對這些生物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至少可以確定,米戈這種生物的構造
與人類完全不同。
青年剛才提到,這種生物本質是真菌——這就更令人無所適從了,能把這類比成什麼,子彈能殺死一株會動的蘑菇嗎?
“你也是個觀察力敏銳的人類,先生。是的,這張床不久之前還躺過人,你們想見見他嗎?”
說著,這隻米戈便邁開步子,好像完全不在意對方手裡的武器,帶他們繞過這台手術床。
在子彈穿透那張人皮的同時,之前陷入恍惚的淺井成實就重新清醒過來,隻是一時沒搞清楚狀況。
到這時,他終於試探著開口:“既然如此,那個龜山勇也是你假扮的咯?他其實並沒有複活?”
對方並沒有因為他的問題停下腳步:“麻生先生,您親自看看就知道了。”
淺井成實一開始並不理解他話中的含義,直到視線中出現大約不到三十厘米長的圓筒形罐子,罐子上鑲嵌著三個形狀各異的金屬插槽,在微弱光照下反射出詭異的光。
光線的移動凝滯了,而他在一瞬間睜大眼睛。
圓筒並不是重點,真正讓他表現出如此神態的是裡麵的東西——在冒著氣泡的營養液裡,一個表麵凹凸不平、布滿裂溝、回路與褶皺的灰白色核桃仁狀物體正安靜地躺在裡麵。
作為一名從業兩年的醫師,淺井成實的判斷其實應該再直白些。
——那是一團灰白的大腦。
這個結論讓他感到一絲不專業的惡心,因為他在一瞬間對這東西產生了某種猜想。
而在光線照不到的黑暗裡,顯然有著更多像這樣的圓柱形缸子。
米戈站在被光線直射的範圍外,朝他們介紹:“這是一位協助我進行實驗的忠實仆從。人類的腦部結構非常神奇,即便從外表看來它隻是在靜止不動,但內部卻每時每秒都有大量神經元在活動。”
一個死去的大腦不會是這種顏色,也不會有對方描述的活動。淺井成實下意識撫平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所以,它是……”
“是他。”
這隻米戈的語氣與先前一樣平直乏味,但他卻硬生生從裡麵聽出詭異的鼓勵意味。
淺井成實:“……他是活著的。”
米戈:“是的,他是活著的。不過,我現在並沒有給他接入任何裝置,所以他現在應該處於一種舒適而奇妙的沉睡狀態。”
“這也能算是活著嗎?”鬆田陣平開口反問,隻是嗓音有些乾澀。
“為什麼不算?哦,我似乎能猜到你想說什麼……”
它走上前,拿起三樣不同的設備,將它們通過電極插頭與三個插槽相互連接,並撥弄著轉盤:“看,聽覺、視覺以及發聲功能,現在它都有了。”
鏡頭一樣的裝置將捕捉到的影像傳遞回大腦;微微顫動的共鳴板則通過振動收納聲音;最後一個位於圓缸頂端的黑盒子……
缺乏感情的木訥聲音從裡麵傳出來:“呃、呃——”
鏡頭對準淺井成實的位置:“你是……麻生——成實
……”
後者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這是龜山勇的聲音。”
“看來你們都互相認出了對方。”米戈回答,“兩年前我拿走了他的大腦,在你們誰都沒注意的情況下。”
它是怎麼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