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已經快要成為了一種本能。
謝遲怔了一下。
他忽然間陷入了沉默,許久沒有說話。陸行朝的心情也沉默地糾纏著,像是被鈍刀子磨肉那般一陣一陣地痛。
又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
謝遲將坐著的那把椅子微微後挪了幾寸,聲音平靜地說:“繼續吧,其他人還等著呢。”
他閉了閉眼。
“……嗯。”
……
…………
這一次就變得十分順利。
如果說之前他一直都在被困在牢籠之中,而現在就像是被打開了禁錮的枷鎖,將一切都儘情放開,酣暢淋漓地表達。
整遍下來,一氣嗬成。
哪怕陸行朝用最挑剔的目光,都挑不出他的毛病。
近在咫尺的呼吸交錯著。
等最後一句台詞結束,眼前包含愛意的眸子迅速失去了溫度,接近烏黑的瞳仁反射著冷淡而平靜的光。
陸行朝垂眸看著這張熟悉的臉。
他閉了下眼睛,隨著謝遲的動作後撤一步,轉身打開了門鎖:“這遍演的很好,已經可以了,我們出去吧。”
謝遲沒理他,將椅子放回到原來的位置。
陸行朝等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要和自己一起離開的意思,怔了怔,沉默地走出了屋子。
陳峽正在外麵等著。
他看到陸行朝從房間裡出來,連忙說:“陸老師。”
“剛剛有人來過嗎?”
“沒人來。副導演發了個消息說徐導那裡正在調細節,您和小謝老師如果提前演完,可以晚一點過去。”
他應了一聲:“多久以前的事?”
陳峽說:“差不多十分鐘吧。”
十分鐘。
那應該也到時間了。
陸行朝扭頭回望。
謝遲的身影慢吞吞從房門後出現,低頭掩上了屋門。
倆人對視一眼。
他偏開視線,朝陸行朝的方向走了過來。
隨後,語氣淡淡地說:“今天麻煩陸老師照顧了,辛苦。”
陸行朝插在口袋裡的手指蹭了蹭。
他正欲開口,卻見不遠處之前給他二人領路的場務快步走了過來:“兩位老師,徐導那邊調整好了,讓我過來通知您二位一下。”
他動了動唇,將話全部咽了下去。
謝遲則裝作沒有看到這人的表情,對場務點頭說:“好,謝謝。”
…………
……
“——cut!”
徐正慶對著遠處的倆人喊下了停。
這一遍戲他相當滿意。
謝遲果然和他預料中的一樣,是個很有天分的演員。他本來對著半小時的休息時間沒報很大期望,隻是想讓謝遲調整一下。
沒想到效果卻如此超群。
這倆人居然隻是溝通了一會兒的功夫,就讓整場表演的情緒都上升了一個台階。就如同夜間悄然綻放的曇花,每一次看見,都會令人驚歎不已。
“很好,繼續保持這個狀態。”
徐正慶朝謝遲打了個手勢,表情也終於變得輕鬆了起來,帶了一點笑意。
他雖然為人比較務實,但是對自己喜愛的演員,卻從來不吝於讚美和誇獎。
他遠遠地衝謝遲說:“這一遍演的很棒,情緒很足。你可以適當再稍微發揮一下,我們再拍幾條備用。”
多拍幾條是徐正慶一直以來的習慣。
越是重要、他覺得演得很好,是片子精華的部分,他就會像發瘋一樣地連續拍上很多遍,精益求精。
既然徐正慶會說出這句話,就證明他確實很滿意了。
謝遲點點頭。
隻是一般來說,他口中的“幾條”,等落到實處的時候,就都得在前麵翻個幾倍。隻拍個十幾條都算是好的,就怕要一連拍上幾天。演到最後,連情緒都要變得麻木了。
等這晚拍攝結束,到酒店已經是深夜。
徐正慶果然如預料中的,將這一幕連拍了十幾條。演到最後,連旁觀的工作人員,情緒都快要在這一遍遍重複中看得乾了。
陳峽心有餘悸地遞來了一壺熱水,拿給陸行朝潤嗓子,看著外麵感歎地說:“徐導可真會折磨人啊。”
他這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徐正慶折磨演員的本事,以前隻在外麵聽說過對方的“惡名”。
沒想到這一番看下來,光是在旁邊站著都覺得崩潰,也不知道演員是怎麼能扛得住的。
陸行朝喝了一口,:“還好吧。”
其實現在的徐正慶已經算很克製了。
他之前不想投資《風信》這部片子,就是因為徐正慶太會折磨演員,摳細節的本領讓人聞風喪膽,資金回籠得太慢。而本身的題材又不被大眾喜歡,出於商業考量自然是差中差,全靠導演本人的名氣才能拉來投資。
這回要不是考慮到謝遲是新人。
按照徐正慶過去的習慣,拍十幾條還算是好說的。有的時候卡住了,一條反複磨上一個星期都是好事。
今天隻拍了一天而已。
不管從哪個方麵說,徐正慶真的已經不能算得上是“折磨人”了。
陸行朝盯著手中的水杯沉默不語。
這一整天的高強度拍攝,對於謝遲來說或許還可以忍受,但對他來說,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折磨。
他看著那雙眼睛,一次次地從愛意到淡然。
就如同將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統統打包,反複鋪開在他的眼前,讓他意識到倆人間已經變得遙遠的距離。
一陣陣的悶痛感再次浮現而上。
他忽然很想抽煙,儘管他一向很少碰這種東西,從來隻是為了應酬,可也沒有什麼其它的可以供他依賴了。
他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輸家而已。
一無所有,一敗塗地。
陸行朝強行壓了壓情緒,起身下了車。
煙不是什麼好東西。想歸想,他也不想對尼古丁產生什麼過強的依賴。
他摸出放在口袋裡的盒子,夾了一支,在窗戶邊站著,卻並不點燃。隻側眸看著窗外,靠這種行為,慢慢緩解著那種帶著悵然的痛苦。
醺黃而狹長的走廊,光影綽綽。
他低頭沉默著,過了許久,從走廊的另一端聽到了一陣慢而緩長的腳步聲,帶著一種他熟悉的節奏,停在了不遠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