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由遠及近,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地方停下,將視線掃了過來。
他看到陸行朝手中的煙,微微一頓。
旋即目光上移,不帶感情地與他打招呼道:“陸老師,晚上好。”
陸行朝夾著煙的手忽然一僵。
那根仿佛象征著他現下心情的東西,一瞬間就變得無處安放起來。
他抿緊了唇,將香煙匆匆塞進煙盒。然後才對上了那雙沉靜的眸子,低沉著聲音:“……怎麼會到了這個點才回來?”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似乎莽撞了。
這句話對於現在的倆人來說,顯得有些過於親密了,謝遲也許不會願意聽到這樣的話。
“……不好意思。”
他短促地道了個歉,“明天還有早場,你今晚早一點休息。”
謝遲瞥他一眼,淡淡地應了聲:“嗯,我知道。”卻在陸行朝以為他下一秒就要走進房間裡的時候,又仿佛尋常般開口,“今天謝謝陸老師幫忙了,教的方法很有用。”
陸行朝忽然一怔。
這句突如其來的感謝讓他恍然了一瞬,下意識便向他的那邊看去。然而站在他不遠處的人卻仍舊一臉淡然,仿佛自己剛剛隻是說了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話。
謝遲不算是個記仇的人,他很公平。
和他有過不愉快回憶的那些部分,他從來不會輕易原諒。但幫助過他的部分,他也同樣不會將其視為理所當然。
畢竟如果平心而論的話。
今天發生的事,陸行朝是完全可以袖手旁觀的。
對於演戲的體悟,本來就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即便是同一個老師,也可以教出來完全不同的學生。
他完全可以隻不痛不癢地出來勸說幾句。
好聽,沒什麼用,但同樣可以完成徐正慶的要求,還不會冒著惹惱他的風險。
但他並沒有。
這人選了一個風險最大的方式,來刺激他的自尊心,賭他可以。雖然在最後,陸行朝確實成功賭贏了,可他原本也可以不用冒這樣的縫隙。
所以這一句謝謝,謝遲說得很情願。
“……不用謝,我應該做的。”
陸行朝回過神,低聲對他說道。他大概能夠猜出謝遲對自己道謝的原因,然而這卻讓他愈發得難受了起來。
看上去似乎是他幫了他。
可實際上,他卻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反而又更加遠了一點。
陸行朝沉默片刻,將煙揣進了口袋深處,朝著倆人的房間這裡走來。
謝遲站在原地沒動,看著這人走近。
陸行朝走到了他的身邊,又突然有種近鄉情怯般的感覺。他遲疑了一會兒,猶豫道:“你明天的戲……還需要幫忙麼?這部分我記得不比今天簡單。我們也行可以試著——”
他頓了頓,心臟咚咚狂跳:“——試著對一對戲,我可以幫你,如果你願意的話。”
彆的方麵,他使不上力氣,謝遲不需要。
可在演戲的經驗上……他卻是能幫得上謝遲的忙的,不會被他嫌棄礙手礙腳。
沒錯,戴弈確實也可以指導謝遲。
但是有一些隻有他們間才心知肚明的部分,那是不可能分享給任何人知道的私密。
心情忽然間變得五味雜陳。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慶幸這個當年的一意孤行下的選擇,讓他現在擁有了再去接近謝遲的機會。可如果他當初沒有選擇去當演員,也許他們如今根本不會鬨到這種地步。
他太貪了,什麼都想要。
可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能夠兼得的事情。於是他得到了想要的部分,卻也從此丟失了懷中本來擁有的那些。
“不用了,謝謝陸老師。”
謝遲謝絕了這個提議,語氣疏離地說,“我一個人也能搞得定,多試幾次的差彆而已。”
陸行朝卻並沒有放棄,仍不死心地緊盯著眼前的人:“但是有我在,可以幫你降低很多試錯的成本。”
“是嗎,我覺得還好。”
“但是明天的戲,無論台詞,或者是從情緒的掌控上,都會比今天的更難。你跟我提前練習解決掉這部分內容,等到拍攝的時候就能輕鬆上很多。”
聽到這句話。
謝遲終於停下了準備開門的動作。
他扭過頭來,看向這個表情緊繃、牢牢盯著自己的人:“陸老師,我今天之所以會來跟你道謝,主要是因為你確實幫了我,而不是因為我打算跟你和解。”
陸行朝動了下唇:“……我知道。”
謝遲便說:“既然陸老師知道,那為什麼還要這樣?”
“給我一個讓你利用的機會吧。”
他壓低了聲,乾澀的嗓音中帶上了一絲微弱的哀求,“你想演好戲,我也恰好可以幫你。既然你都願意去找任何一名你認識但不熟悉的人來幫忙,那這個人換做是我,也是可以的吧?”
“還是說,你從來都沒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