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已經仰著頭看著朦朧的月光出神,冷淡的光映在她柔軟的臉上泛出玉一樣的光澤,讓她纖長的眼睫在眼下鋪上一層陰影。貝莉欣賞月亮的時候很認真,目光專注,澄藍的眼睛好像此刻隻有那瑩瑩一輪月。
她眼裡沒有自己,可白馬探卻覺得很好。
神女無需注視凡人,她隻要永遠高昂著頭顱,追逐著月亮,而她忠誠的信徒永遠會虔誠地許願,光著腳走在荊棘向上攀登也要跟在信仰的身後。
“你想要更近地看看月亮嗎?”貝莉輕聲問道。
得到了白馬探肯定的回答,貝莉拉著他繼續向上。
比她自己一個人在高空飛行的高度都要高,好像已經鑽進了雲中。儘管飛行上升的速度平緩,但白馬探依然感受到了高度差引起的生理反應。
他長了長嘴希望緩解仿佛被隔了一層的耳朵,察覺到逐漸稀薄的空氣,不願意打擾貝莉的興致,於是選擇了儘可能地忍耐。
“呼。”他小心翼翼地喘息。
此刻兩人置身在雲中,周圍的光線昏暗讓眼前的世界看不太清晰,頭頂的月光和星子被擋了個嚴實。
但仍然是有光的,金色的閃光。
那張看過了很多次但依然覺得很可愛的臉蛋不知道是不是也因為稀薄的空氣而蒙上不自然的紅暈,那雙眼睛亮晶晶、濕漉漉的,帶著笑看著白馬探。
金色的發絲有幾絲被薄薄的細汗黏在額角和頸肩處,像是某種在身上的蜿蜒的圖騰,有著神和信仰的印記。
白馬探有點呼吸不過來,可他依然努力保持著自己聲音的平緩和儀態的自然:“怎麼了?”
他問貝莉為什麼在雲間忽然停下。
“我在想,”小女警完全不受高空的影響,聲音依然輕快,“我和探還沒有一起經曆過的事情就像這朵雲之後的星星那樣多。”
“數呀數也數不清。”
“那些危險的、戲劇性的,甚至在其他人眼裡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都一起經曆過誒。”
一起牽著手跑出過爆炸冒著熊熊烈火的大樓、從海底一起向上遊出深海、在發生過命案的暴風雪山莊成功脫身……
小女警和大偵探的身上總發生著普通人可能一輩子都很難經曆的事情。
——就像此刻為了看月亮而一起飛起來,飛進雲層裡,向更高的地方找星星的蹤跡一樣。
“那說明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去經曆很多。”白馬探說。
貝莉的眼神依然柔軟治愈,像是躺在棉花糖裡一樣,柔軟又帶著甜味:“嗯……”
“可我想做一件事情,”貝莉吞吞吐吐,“很多人都經曆過,但我想做沒有人做過的事情。”
在白馬探略顯疑惑的眼神下,淺金色頭發的女孩子動作一如既往地笨拙柔軟又真誠,有著無限的熱情,散發著糖、香料還有各種美好的物質應有的味道。
嘴唇是不敢妄想的柔軟和溫暖,帶著顫抖雙手著捧上來大聲宣告的愛,行動派的小狗狗再一次用吻來表達自己的愛意。
莽撞的,白馬探的鼻子被她的額頭撞得有些發酸,像是直麵了從驚嚇盒子裡跳出來的拳擊手套,被砸了個正好。
但不是驚嚇盒子,應該是驚喜。
他們在夜晚空氣稀薄的天空,在雲層中交換了第一個吻。
——親親是表達愛的方式。
這是她父親曾經告訴過她的,可現在這個方式表達的不再是親情,而是青澀誠懇又熾熱的愛。
不僅是愛,她口中的氧氣也順著被渡過來。
他不僅墜入愛河,甚至仿佛此刻的生命都是由眼前的這家夥所賦予。
極度缺氧讓白馬探本能地要去汲取那一點生命的氧氣,頭暈目眩的,隻覺得自己在做一場五光十色的、綺麗的、金色與藍色交織的不現實的夢。
……甚至都不想醒來。
暈暈乎乎的腦袋讓白馬探都不明白自己最後是如何從雲層降落,重新回到那一間已經被“危險人物”填滿的小小病房。
“喂!!你這該死的臭小子還要傻笑到什麼時候啊!!”
夢總歸是要醒的,被叫醒的方式甚至是鬆田陣平忍無可忍痛擊在他腦袋上震天撼地般氣勢的一拳。
“小陣平!”貝莉不太高興地嘀咕了一句,“探還有點腦震蕩呢。”
聽到這句話,鬆田陣平的臉色更黑,陰沉沉的,假如他此刻的憤怒能量是炸彈的話,爆炸可能會讓地球迎來末日也說不定。
“沒事啦沒事,這裡是醫院,要是出了什麼問題看醫生是很方便的。”諸伏景光一如既往地打圓場,說出來的話卻讓白馬探渾身一激靈。
果然,脾氣好的諸伏叔叔才是最可怕的那個。
白馬探了然。
“哢噠。”細微的聲音傳來。
順著聲音看去,貝莉原本尚且還能自若的神態在眼神觸及到沉默不語從外套口袋摸出一把槍和將窗戶房門關嚴實的伊達航時瞬間變得驚恐。
這樣下去會死的吧!
就已經不是被小陣平暴打一頓在病房躺三個月出不來的程度了!
金毛小狗瞬間炸毛,急得團團轉。
但白馬探不急。
有忐忑,可他依然抬起了頭,用沉穩真摯的眼神迎上一雙雙殺氣騰騰的審視眼神。
家長的“不讚同”,這並不是因為白馬探自身的問題,而是在於貝莉對於這些男人來說意義非凡。
得到這幾位警官的認可和支持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因為他們太愛貝莉了。
愛到舍不得讓自己的女兒為難,見不得女兒甚至還沒有流出眼眶的眼淚。
假如讓貝莉從中調和或是掉幾滴眼淚,那得到不甚誠心但會讓她高興的許可和祝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白馬探不想。
這個也很愛貝莉,不願意讓她為難落淚,想要讓她收獲父親真心的祝福的家夥,這個骨子裡也固執的、想要用自己的努力來獲得認可的家夥,沒有像電視劇裡的俗套情節一樣下跪大喊“請放心地將您的女兒交給我”,反而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或許得到認可很難,但白馬探會付出千百萬分的努力。
但事實上也很容易。
因為對於他來說,這無非是繼續做他一直在貫徹的事情——
去愛貝莉。
他去看淺金色頭發的女孩子,看她焦急地像樹袋熊一樣爬上爸爸的身上,努力地去爭搶危險的槍,看著所有人眼神下意識地溫柔注視著她,一如既往、習以為常。
於是白馬探笑起來,紅棕色的眼睛彎成一輪相似的月亮,溫柔繾綣,像是滿樹繁花綻開的錦簇模樣,漂亮到不可思議。
你看呀,她總是被愛著的,是被很多很多愛愛著。
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而未來會有更對更多的愛,每一天都會比前一天收獲更多的愛。
而那樣就很好了。
白馬探想著,不動聲色地避開了鬆田陣平趁著貝莉不注意時丟過來的一隻直擊自己腦門的零錢包。
——好吧,或許他的日子不會太好就是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