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你冷靜點好吧,這事真跟我們沒什麼關係啊!”
“孟同學你看到了吧,他瘋起來連我們都打!”
李慶水不是不想對孟洱動手,但即使是暴怒得頭暈目眩的這個時刻,他還是很清楚,自己敢對學生會稽查部的人動手,絕不是退學那麼簡單。
學生會成員,幾乎都是二代圈子裡的佼佼者。
他們未必會真的在意一個因為優秀而破格進入學生會的特招生。
但絕對會為了維護集體榮譽,從而讓他在這個圈子裡再無姓名,這也正是校方樂於放權的緣故。
不論私下如何,明麵上,大家總是要有風度、有格調、有個好形象的嘛。
所以李慶水對這三人動手,他要把他們打怕了,讓他們知道,真要敢把他推出去當那個包攬一切罪名的倒黴蛋。
他們之後,能不能承受得起他的報複。
就在李慶水喘著粗氣,朝兩個男生邁步走去之際。
他身後傳來少女冷冷淡淡的聲音。
有些輕,帶著點疑惑不解,好像是誠懇的提議。
“李同學似乎真的失去理智了啊,你們三個人,難道還控製不住他嗎?”
“……”
人在畏懼的時候,往往會忘記自己其實擁有反抗的能力,正如這兩個男生,在看見傻坐在地上一直流鼻血的同伴時,滿腦子隻剩下李慶水朝自己走來的恐懼。
直到連漪開口,他們一瞬間恍然大悟,彼此對視了一眼。
都是成天通宵打遊戲泡吧的人,誰也彆瞧不起誰,憑借微弱的數量優勢,兩個男生鼻青臉腫地把瘋狂掙紮的李慶水摁在地上。
兩人一前一後地屈膝壓在他身上,其中一人抬頭,本能露出討好笑容看向連漪,“孟乾事,我們已經把他控製住了,你看接下來該怎麼辦?”
李慶水還想掙紮,兩人愈發用力,不忘嗬斥道:“老實點!”
施暴者自以為做著正義的事,對待起原本他們隱隱捧著的‘大哥’,表情和語氣反而更加嚴厲。
“咳……還有那個報告……”另一個男生輕咳一聲,旋即皺皺眉,往旁吐了口帶血的唾沫。
“報告啊?”
連漪笑了笑,臉上原本的冰冷瞬間消融,微圓眼眸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們。
兩個男生看得有些出神,下意識避開她的目光,心也跳得有些快。
雖然孟洱不笑的時候也挺好看,但一笑起來,他們默契地舔舔嘴唇,真挺撩人的。
“報告我當然就不寫了。”
聽到她不知什麼時候帶著笑意的聲音,兩個男生沒注意到這一點的變化,隻為逃過一劫而欣喜,連忙抬起頭,隻不過還沒舒口氣,就感覺到胸前一陣劇痛傳來。
“一群蠢貨,浪費我時間陪你們演這麼久的戲。”
連漪笑容惡劣,一腳一個將他們踹倒,再用力踩在李慶水背上,微微俯身,迎上幾雙震驚不解的眼。
不是她的主場,還真就麻煩啊。
身邊連個跟班都沒有,一想到這,連漪沒好氣地用力蹬了一腳。
聽到來自李慶水的痛吟聲,她這才滿意了點。
看著‘孟洱’突然的變化,男生們茫然得無以複加,張張嘴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像你們這種又蠢又壞的,也算是讓我倍感懷念。”
感受到腳底下的掙紮,連漪微微用力,她忽然歪了歪頭,視線朝一側打從她進來就毫無存在感的兩個女生,以及被捂住嘴的女孩。
“喂,你們兩個……”
連漪頓了頓,想著該怎麼說。
但那兩個女生卻立馬表情變得微微有些驚懼,往這邊走來,其中一人連她捂著女孩的手都沒放下,連人一塊兒帶了過來。
看到這個表情,連漪有些了然,“你們認識我?”
“六月份的時候,吳婭楠的酒店開業典禮上,我們見過的……”一個女生語氣放輕。
“可能當時人多,你對我們沒什麼印象。”另一個女生解釋道。
事實上,就算人不多,她們也很清楚連漪對自己不可能有印象。
吳婭楠在她們小姐妹圈子裡稱得上是大姐型的人物,不到二十五歲就創立自己的酒店品牌,對於她們這些還要跟家裡伸手要錢的小女生來說,真的很酷也很厲害。
即便如此,當時連漪隻是漫不經心過來晃了一圈,吳婭楠一改原本與人談笑風生始終保持社交距離的態度。
無比熱情地一口一個寶貝迎了上去。
就這她也一副不甚熱情的表情,看了眼酒店的裝修,甚至直言風格土得掉渣,吳婭楠愣是表情不變地笑著自黑審美一句。
她們對此印象極為深刻,看著連漪晃了一圈便甩手離開,吳婭楠都不帶一點生氣的樣子。
事後吳婭楠沒有和她們介紹連漪的意思,隻說這是個出身大家族的獨生大小姐,彆說她身後的家族,光是她爸媽的資產,就夠在場諸位仰望了。
因此,剛才兩個女生一看見連漪出現,她們很清楚她不可能是孟洱。
但也不敢出言拆穿,誇張地說,甚至恨不得上去配合這位大小姐表演。
“哦。”
連漪微圓眼眸打量她們一眼,沒說什麼,隻是朝一旁的花叢抬起下頜點了點。
“既然這樣就幫我個忙唄,摘點枝條編個繩把他們綁起來。”
“啊?”
兩個女生愣了愣,下意識視線望向鬱鬱蔥蔥的花叢,隱藏在葉間枝乾上的銳刺依稀可見。
連漪微微一笑,“怎麼了,你們不是認識我嗎,難道這點小忙都不肯幫?”
女生們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她們看了一眼自己做著美甲、白皙細嫩的雙手,始終有些遲疑。
但在對上連漪靜靜笑著對她們看來的眼神後,她們隱約有所明悟,隻能蒼白著臉,鬆開女孩,一步一步往花叢走去。
即使再怎麼小心翼翼,但要想將枝乾折斷,就不得不用力。
何況還要按照連漪的要求將它們纏在一起能變成捆人的繩,兩個女生低頭扯著枝乾,不時痛呼一聲,到最後眼眶已然泛紅,偶爾甚至能看見淚珠砸落。
三個男生傻坐在地上,先前被李慶水正對麵門搗了一拳的男生眼神微微渙散,不時作嘔,另外兩人捂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
李慶水更是動彈不得,那兩個男生製住他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報私仇,沒少下狠手。
女孩在被鬆開時,看著眼前這一幕,大腦幾乎快要運轉不過來了。
“你……”
她頓了頓,卻又閉上嘴。
她不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女生是誰,也不認可對方冒替孟洱的名字做出這些事。
但是——
如果讓這幾個男生知道她不是孟洱,沒了學生會這個招牌的震懾,她不知道他們惱羞成怒下會做出什麼行為。
女孩擦了擦臉上被悶出的汗,垂下臉道:“謝謝你。”
“謝我乾什麼。”連漪好笑地看向她,“你不會以為我是在幫你吧?同學,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這種隨便攀交情的行為,我挺看不上的呀。”
女孩愕然睜大雙眼,扶了扶滑落至鼻梁的眼鏡,臉色微微漲紅,“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是因為我確實得到了你的幫助,所以我才……”
“那你默默感謝就好了,跟我搭話乾什麼。”
連漪下頜微抬,哪怕還沒有她高,照樣盛氣淩人地看著她,“你這樣很容易讓我誤會,你是想認識我,以後好大樹乘涼不被欺負呢。”
“我沒有!”女孩被她誤解,有些氣得說不出話,但還是想要解釋。
“沒有就走唄,還留在這裡乾嘛。”連漪惡劣地笑了笑。
“我要留在這裡,等老師來了,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們。”女孩委屈地抿了抿嘴,“我剛才看到監控停止運作了,如果他們待會兒撒謊,我可以作證。”
還挺細心,連漪有些驚訝,旋即好笑道:“如果你的話有用,我覺得,他們應該不會這麼肆無忌憚了吧?”
“總之,我不走。”
女孩性格倔強,她索性不再說話,看了眼一旁邊哭邊扯枝乾的兩個女生,緊抿著嘴,一扭頭誰也不看地站在那裡。
連漪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受害者’。
不,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有些無聊地踹了兩腳底下的人,朝那邊的女生拖長尾音道:“好了沒啊——”
“……”
“好了。”
兩個女生毫無編織經驗,在莫名其妙的壓力下,硬生生領悟出來,枝乾兩條纏兩條地彼此卡著,雖然毫無美感但竟然很結實。
甚至還細心地用枝條把連接處固定打了個結。
“遞刀子這事。”連漪捏著這個粗製濫造的‘長繩’,感慨道:“你們倒是挺得心應手的。”
她們聞言,有些尷尬地低下頭。
“唔,再幫個忙吧,拿這個把他們捆起來。”
剛低下的頭瞬間抬起,對上連漪的笑臉,她們顫了顫,隻能屈從這淫威。
“帶香水了嗎?”
等她們不敢直視著把人綁成一串後,連漪滿意地揚起讓她們心底一陣發寒的甜美笑容。
人,控製住了,道具,借到了。
連漪左手握著特地挑選最粗壯的枝條,右手抓著香水瓶,想了想,左右手又換了一下。
然後居高臨下地站在四個男生麵前,揚起了手。
…
…
在以連漪為首的一行人走出玻璃花房時,眾人神色各異。
連漪的臉上洋溢著笑容,抬手一揮,宣告道:“能在景雲認識到幾位,真是開心,我們走著去馬術館吧!”
她身後,女孩的表情僵硬,甚至連發表意見的想法都沒有,麻木地跟在連漪身後。
不時回頭看看,表情也愈發的麻木了。
這個畫麵,她感覺,真的解釋不清了,不可能解釋得清楚的,退學吧,自己也跟著退學吧。
在連漪和女孩的後邊,是一道相當奇特的風景線。
兩個女生表情僵硬得幾乎呆滯,一人一手牽著根藤蔓。
藤蔓那頭連著李慶水身上的墨綠色枝乾繩,他身上的繩圈,向後又連著個神情渙散的男生,再往後,是兩個佝僂著身形的男生。
幾人表情如出一轍的麻木。
他們真的想不到,自己能夠有幸體會到什麼是……刑罰。
現在隻要一想到那個微卷長發的少女露出的笑容,就讓他們條件反射的渾身作疼,在玻璃花房裡的那一段時間,漫長得度秒如年。
他們恍惚間甚至覺得聽見少女對自己說了什麼,“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招還是不招”……
衣袖褲腿下的皮膚被抽出傷痕破損又噴上香水的傷口,現在像是有無數螞蟻在爬。
他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後悔了。
如果時間真的可以倒流,他們當時不僅不攔住那個眼鏡妹,甚至願意夾道相送。
眼下,幾人甚至來不及思考自己的處境,呆滯著任由兩個女生牽著走。
-
“荒唐!”
“簡直是無法無天!”
“景雲建校至今將要五十年,什麼時候出現過這種事情!”
“學生之間鬥毆?啊?還這麼侮辱他人人格的當眾遊街!這是要造反嗎?”
教師樓三號會議室裡,禿頂油光鋥亮的中年男人滿臉怒氣,每說一句話都要重重拍一下麵前的桌子,到最後更是氣得來回原地走。
“這件事情,必須嚴懲!嚴肅處理!”
他麵前的會議桌,一邊坐著教師們,一邊坐著學生們。
但有意思的是,與老師相處一室坐在會議桌前的學生們,一個個神情淡定,有的麵帶微笑,景雲的學生製服穿在他們身上十分得體,與老師們相比之下,氣勢上絲毫不遜色。
副校長辦公室內。
雖上了年紀,卻依舊可見年輕時風韻的副校長默默注視著自己辦公室這不安寧的畫麵。
早在巡視的保安發現並了解情況時,校方已經及時聯係上涉事學生的家長。
然後第一時間安排校醫為受傷的學生進行檢查和初步治療。
據說校醫在看見幾名受傷的男同學時,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嘶,誰在咱們學校動用私刑了?”
副校長感到有些頭疼地撫了撫額,臨近學校五十周年校慶,是多少當年從景雲走出去,如今功成名就的校友會參加的典禮。
這是不可避免會受到社會極大關注的一場盛會。
對景雲的名氣也有著很大加成。
學校上下對此極為重視,眼下卻發生了這種事情,性質本身就極為惡劣,何況是這種時候發生。
聽那幾個男學生說,施暴者竟然還是孟洱。
副校長愈發頭疼,這個女孩當初還是她一眼看中決定特招入校的,沒想到,還沒等孟洱在期末考先大放光彩,再放出去橫掃各類競賽獎項。
反倒先給自己送來一個這麼大的驚喜。
敲門聲在她飛速運轉的思緒中響起,副校長表情微斂,臉上表情不怒自威,“進。”
大門朝左右兩邊被推開。
由秘書在前,領著兩個女孩走了進來。
副校長垂眸看著桌上文件,既不理會秘書的低聲告知,也沒有抬眼看向來人的意思,目光一直落在桌上文件,偶爾執筆做一兩個標注。
在這種無形的沉默威壓下。
戴著眼鏡的女孩原本還堅定的神情發生變化,心砰砰跳了起來,她始終不認為錯的是自己。
但……她也很清楚,那個女生後來的做法,讓這件事情已經變得複雜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事情是因為她而起的,自己不能也不應該退縮。
女孩強忍著心底不住往外湧的害怕,目光漸漸堅定,扭頭去找連漪,旋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連漪坐在冰涼沙發上,表情正有些嫌棄,就看見女孩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看著自己。
她不解地歪歪頭,隨後從桌上水果盤裡扯了串提子,一顆一顆丟進嘴裡。
女孩的眼鏡都要擋不住她驚愕睜大的眼,連漪頓了頓,遲疑著朝她伸出手,抬了抬,示意的動作十分明顯。
“整點?”
女孩一臉驚恐飛速搖頭。
副校長沒抬眼,但清楚聽到安靜辦公室裡清晰響起又戛然而止的吸氣聲,她微不可察地彎起嘴角一瞬,隨後又化作那副不怒自威的嚴肅表情。
“孟洱,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她在文件上寫寫畫畫,全是上麵文字的英譯版。
“……校、校長。”
女孩略帶怯意地開口,語氣遲疑,不是孟洱的聲音,副校長皺了皺眉,筆尖一頓。
“她,不是孟洱同學。”
副校長猛然抬頭,看向辦公桌前方,隻站在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學生,視線往她身後看去。
沙發上,長發微卷披散的少女麵容精致,對上她的視線時,還毫無畏懼地揚起笑臉,甚至抬起手朝她揮了揮,乖巧又可愛得很……
副校長回神,不是孟洱,這個認知讓她微微鬆了口氣。
旋即這口氣再度提起。
那這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