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發絲比沈落枝略粗些,一眼瞧去沒什麼區彆,但是仔細對比看看,便能察覺出來不是一個人的發絲。
沈落枝微紅了臉,把那根頭發拽出來,用昨夜未熄滅的燭火給燒了,毀掉了證據之後,她才喚彎月進來伺候她穿衣裳。
她昨夜頭腦昏沉,尚沒想好什麼法子,現下想出來了個差不多的法子,但是需要南康王和南康王妃的配合。
“我父呢?”梳妝時,沈落枝問。
“回郡主的話,王爺尚未回府呢。”丫鬟一邊輕柔的給沈落枝梳著發鬢,一邊道:“您可能得稍微等幾日,南康王與南康王妃去外踏青遊玩了。”
京城盛夏,好玩兒的地方很多,南康王妃原就是京城人,後又嫁到江南的,對京城頗有兩份了解,出去轉轉,很正常。
沈落枝想了想,與彎月道:“你去叫聽風尋母親,與母親說,我有些事與母親商量,叫母親早些回來。”
彎月便俯身稱“是”。
——
南康王妃和南康王在外遊玩,未曾回來那兩日,沈落枝收到了不少請帖。
因著給耶律梟辦的宴已經過了,所以京中那些稱病的貴女們又都好起來了,紛紛出來走動,時雨提前給沈落枝下了帖子不說,還有許多旁的姑娘給沈落枝下帖子。
那些旁的姑娘,基本都是之前在耶律梟的宴會上認識的姑娘,這些姑娘們與沈落枝聊過幾句後,便都對沈落枝心生喜歡,所以挨個兒給沈落枝下帖子。
有約著出去遊玩兒的,有約著來家中賞花的,有約著出去踏青的,乾什麼的都有。
沈落枝瞧了,卻都沒有答應,她這段時日忙,瞧著每日閒雲野鶴什麼都不做,但實際上又要跟耶律梟鋪路,又要說服她父母,她暗地裡忙的連軸轉,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去應付旁的人。
所以她一一寫了回帖,挨個兒寫明了緣由,回了每個人的帖子,又附贈了她親手調的香,算是賠禮。
這麼多帖子,她唯獨隻應了時大姑娘一個人的。
她也不想出門,便邀約時大姑娘來南康王府裡。
南康王府中有一片桃林,現下已經不開了,但頗為陰涼,邀約人來玩兒也很好,沈落枝早早喚人準備好了各種吃食,與時大姑娘一起玩兒,一起聊天。
時大姑娘瞧見了她,便一臉好奇的與她打探宴會上的事。
“聽聞你們玩兒了“折花樂”呢。”時雨用一隻手撐著下巴,道:“我有未婚夫了,便沒去這次的宴會。”
“原是如此。”沈落枝還想呢,時雨也是郡主,為何沒有去。
她轉瞬間又道:“是玩了“折花樂”,頗有些趣味。”
她背後不愛講人壞話,不然便會將那劉姑娘席間找她麻煩的事兒說出來跟時雨一道兒念一念了。
但誰料,她沒講,時雨反倒問她:“那你可知白公子是怎的回事?我聽我弟弟說,那白公子不知道在席間被誰給打了,一張臉,兩個眼都烏青著,還掉了兩顆門牙,現在都沒法出門兒啦!”
沈落枝這才後知後覺的記起來,給她下帖子的人裡麵沒有那位白公子。
被人打成這樣,是要好好養些,也不知道那牙還能不能重新長出來,這個歲數,估摸著是不能了。
這牙被打了,據說還可以重新鑲一個,沈落枝沒有研究過這方麵,但她看過一些醫書,有些人使用核桃木雕刻出假牙來,然後使用金屬絲固定,也有人用白錫、銀箔,再加上水銀,以三者調和成銀膏來填補牙齒。
若是白公子隻喜歡自己的牙,估摸著也可以用金屬絲將自己的牙重新拴回去。
總之...是個極麻煩的事兒。
耶律梟這人是真夠壞,人家白公子瞧著就是個沒跟人打過架的文弱書生,縱然是之前練過兩招,但也厲害不到哪兒去,耶律梟估摸著是專門衝人家牙打下去的。
丟兩顆牙不會死,但會很麻煩。
沈落枝想起來這事兒,便搖頭,道:“白公子挨打的時候,我走遠了,沒有瞧見。”
時雨越發遺憾了。
她歎了口氣,道:“我這幾日聽聞那劉姑娘日日上門去照顧白公子呢,也不知道誰打的,劉姑娘那般脾氣,竟然一點兒聲響都沒鬨出來。”
沈落枝想了想,也暗自點頭。
若是旁人打的白公子,憑著劉姑娘那脾氣,估計早就燒起來了。
時雨轉念間又換了個話題,拉著她繡揚州雙繡。
彼時正是午後,兩個小姑娘窩在陰涼的樓間避暑,你一句我一句開始說話,說著說著,又拿出來最近的話本一起瞧,若是碰巧她們倆看了同一本,謔,那就有的談啦,能從話本中的一個配角講到作者的一些筆誤,若是興起了,還擠在一起自己來構思,試圖寫上一本。
“你彆小瞧這些話本子,若是賣得好,可賺錢了。”時雨與她道:“京中每年都有來趕考的學子,有些人身上盤纏不夠,便會寫些畫本子賺錢,有些人賺到錢了,就舍不得走了,直接在京中再熬一年。”
她們倆嘀嘀咕咕,最終也沒想好寫什麼,不過片刻又去玩兒彆的東西去了。
待到了晚間,沈落枝親自送時雨離府。
時雨離府後沒多久,南康王妃便帶著南康王回來了。
他們倆就像是尋常夫妻一般在京中閒逛,各種零七八碎的東西買了兩輛馬車,雖是錦衣華服,但瞧著沒有半點盛氣淩人,一道兒挽著手進了南康王府。
回了王府後,南康王回去沐浴更衣,南康王妃便在前廳喚沈落枝。
沈落枝早已打了一天的腹稿,瞧見了南康王妃的時候,被南康王妃一眼瞧上,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南康王妃生性冷淡,性子強硬銳利,對待沈落枝雖然並不嚴苛,但她天生自帶一股威壓,沈落枝心裡怕她。
可是她想跟耶律梟在一起,就得先過南康王妃這一關,南康王妃同意了,剩下的事才能談。
至於南康王...並非是沈落枝瞧不起南康王,隻是在他們南康王府,南康王才是那個一點做不了主的。
不管大事小事,都得是王妃發話。
“聽風的話,我收到了。”南康王妃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師椅上,問沈落枝:“有何事要與我麵談?”
沈落枝哪敢說話呀,她磨磨蹭蹭走到南康王妃麵前,給南康王妃泡茶。
衝茶過水,水過聞音,點茶聞香,一杯茶泡下來,沈落枝才磨磨蹭蹭的開口道:“娘,女兒之前與您說過的,一個金蠻人,將我送回了邊疆。”
“嗯。”南康王妃點頭,接過了那杯新茶。
茶葉馥鬱,茶香芬芳。
南康王妃愛品茶,所以沈落枝自幼時起,便總瞧見南康王妃泡茶,光是他們府內的茶具便有上百來套。
每每沈落枝碰上什麼事兒,要來求南康王妃高抬貴手的時候,總是像模像樣的來泡一杯茶,時間長了,她這手茶藝爐火純青。
沈落枝到底是南康王妃自個兒生出來的姑娘,她一抬眼,南康王妃就知道她心裡麵在打什麼算盤,她這麼一提話茬,南康王妃便想最近的一些時事兒。
“金蠻王?”端著茶杯的南康王妃冷不丁的問出來一句。
沈落枝心尖兒一顫。
她紅著臉左右瞧了一眼,最終低下頭去瞧自己的鞋麵。
唔,今兒這鞋麵兒是錦緞繡牡丹呢。
南康王妃未曾言語,隻放下了手中茶杯,道:“你自己喜歡的人,娘從不攔著你,隻是此事事關重大,你若是嫁給裴府,過得不好可以回來,你若是嫁給了金蠻王,過得不好也回不來,我與你父,尚沒有那個本事去金蠻搶人。”
沈落枝自然知曉。
她若是嫁給裴氏,南康王府還打得過,嫁給金蠻王,那就打不了了。
這世間之事,都是要分一個高低的,不管在哪裡都有強弱,就算是在書堂念書的學子,也分誰文氣高,誰文氣低呢,如這般兩家聯姻,更是講究一個“勢均力敵”,一方若是壓過一方,縱然是最開始蜜裡調油,但日後被壓的那一方就一定會受委屈。
人都是欺軟怕硬,趨利避害的生物,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要自己腰杆子硬,才算是硬。
南康王府在大奉算是橫著走,在哪戶人家都能壓一壓,但拿到了金蠻可就沒用了,天高皇帝遠,誰能說了算?
沈落枝聞言,垂下眼眸想了片刻,低聲道:“女兒倒是有個主意,就是會難了些,需要阿父阿母幫襯著女兒。”
南康王妃風輕雲淡的一抬眸,道:“你且說來。”
——
大奉十八年夏,大奉裡生了一件大事兒。
從金蠻而來的金蠻王向順德帝求娶南康王之女灼華郡主,言明對灼華郡主沈落枝一見鐘情,願娶沈落枝為金蠻王後,與大奉修百年之好。
南康王聞言後連夜入宮反對,拿出先帝所授鐵書丹卷,跪在太極殿前痛哭流涕,死活不肯將唯一的女兒送出去。
左手一個來勢洶洶、背景雄厚、非沈落枝不娶的金蠻王,右手一個拿出先帝所授寶貝,死活不肯將自己女兒送出大奉的南康王,若不是順德帝攔的快,南康王當場便要拔刀將這金蠻王砍了。
金蠻王要是死在大奉,那可就不是百年之好了。
順德帝愁啊,這可怎麼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