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他說。
“你和大人,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很多話不知道從何說起,喬克最終還是選擇單刀直入。
萊爾幅度很小地轉頭,回望他一眼:“我和他有什麼事是沒跟你說過的嗎?”
他怕萊爾扯著頭皮,也跟著一起動。
“沒有。”他說。
“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這麼做,你不是這樣的孩子。”
“這太突然了。”
昨天回去後他想了很多,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一個白天的時間,就變成這樣了。
“是因為婚禮上溫頓殿下那邊的事,和大人出現了什麼分歧嗎?”思緒太多,喬克忘記了這是個敏感的地方。
這個空間正被人密切地監視著。
萊爾猛地轉身,用眼神示意他彆再繼續這個話題,她隱晦地指了指牆角上的攝像頭,豎起食指示意他噤聲:“我們來說點開心的事情吧。”
這片刻的異常,被屏幕後麵的班卓捕捉到了,他拿起那張小狗折紙,順著折痕將它恢複,然後又拆開,如此反複,紙上的痕跡深得快要破掉。
上麵那行字,關於溫頓的那幾個關鍵字,到底會是什麼呢?
這邊喬克絞儘腦汁也想不出來,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我不知道。”
他說:“真的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我除了疑惑就是擔心。”
他很怕萊爾在這裡過得不好。
但他不是優柔寡斷的人,雖然溫文隨和,卻是個做事利落,很有決斷的人。
喬克強迫自己重新整理情緒,很快就恢複到平時的樣子,他對萊爾說:“大人他也很擔心你,他在想辦法了,彆擔心。”
萊爾胡亂點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你呢?你有沒有想到什麼救我出去的辦法?這裡好無聊。”
她問:“我要是走不了了,你會想辦法把我偷出去嗎?”
喬克的雙手按在她肩頭,像有千斤重,他語氣沉重而茫然地說:“我不知道,我不能。”
他實在是個正直到過了頭的人,也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來寬慰她的心。
“我不能這麼做,這是違反軍紀,帝國法律也不容許的。”他很想這麼做,但是他不能。
萊爾沒有失望。
她微笑著看他,將手放在他手背上:“沒關係、沒關係。”
“我知道你的。”
他心亂如麻,就像一團胡亂纏起來的毛線團,找不到線頭,沒辦法理清楚,也說不出什麼多餘的話。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到光腦上的時間提醒他,他該出去了。
他是一名好軍官,是一個優秀的下屬,也非常重視承諾,儘管想和萊爾再多待一會兒,還是在規定時間到來之前,離開這個房間。
“我會再來的。”
他腳步匆匆,背影狼狽。
萊爾忍不住歎氣。
這時藏在角落的莫托走出來,突然說道:“他真是個好人,很有修養,也很親切。”
連離開的時候,也沒忘記和他點頭示意。
“誰說不是呢,喬克是我最好的朋友,這裡沒人能比得上他。”萊爾非常讚同這話,喬克絕對是個好人。
對於莫托對他的誇獎,萊爾很是高興,她走到他旁邊,說:“今天多教你十個字。”
莫托沒接話。
他頂著萊爾一絲不亂的頭發,說:“真好看。”
“嗯哼,我也這麼覺得。”
莫托手指微動,他慢慢蹲下,拿起之前扔下的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說:“晚上我再幫你紮吧?”
喬克晚上總不能再過來了吧?等他們洗漱完都很晚了。
他在心裡默默地想,想象自己把之前沒說完的話跟萊爾說清楚了。
[昨晚他在腦子裡練習了很多次,隻要再給他一次機會,一定可以做得比上次好的。]
不會再把發縫分歪了。
禁閉室裡兩個人交頭接耳,相處得非常不錯,屏幕後班卓越想越煩躁,他站起身說:“我出去透透氣。”
泰利耶手裡拿著根沒點燃的煙,在桌麵上輕點,叫住他:“再審問一遍莫托,把供詞記錄下來。”
班卓點頭。
他接著說:“錄完口供,把他關到另外的房間去,把他們倆隔開。”
他的決定,班卓也很認同,莫托的變化他也注意到了,不能再放任他跟萊爾待在一起。
班卓走過長長的樓梯,從地下走到地麵,現在十一點十分,外麵陽光正好。
路兩邊栽著品種繁多的不知名花朵,小小一朵,顏色各異,看起來十分可愛。
他正要伸手去摸的時候,聽見旁邊有人爭執。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快點讓開,否則我不客氣了。”強忍的怒火的聲音,是文森特的。
他對麵站著個男性beta,穿著工作服,手上拿著一張單子,固執地擋在他麵前。
“可是那天陪新娘過來試禮服的就是您。”年輕人執拗得很,任他怎麼拒絕,還是把單子往他麵前送:“我找不到新娘,又找不到能簽字的,您既然是新郎,那麼找您簽也是一樣的。”
班卓走近,看見beta衣服上彆著胸牌,上麵寫著名字:奇利。
那張單子上印著繁複的花紋,當頭寫著婚紗禮服簽收單。
看見班卓過來,文森特更加煩躁:“都說了,彆找我!”
“您就是新郎,我都看見了。”那天文森特和萊爾否認和對方是未婚夫妻關係的時候,奇利正好不在場。
他已經在這逗留了一晚上,急著完成任務,根本聽不進去文森特說的話。
班卓這時候已經理清楚前因後果。
等等,所以為什麼是提亞特結婚,文森特要陪新娘去試禮服?
他有點亂,難以理清其中複雜的人際關係。
萊爾的衣食住行,大事小事都是喬克在打理,假定和婚禮相關的事宜,都是文森特在做,那提亞特在乾什麼?
所以他做的僅僅是冠名這項活動嗎?
班卓往這裡一站,路邊的衛兵忍不住往這邊看,文森特不想再和他多費口舌,搶過奇利手上的比,在上麵潦草地簽名。
提亞特的名字被他下意識地寫出來。
相當熟練的樣子。
“你還幫提亞特做了什麼?”他問。
當然是全部!文森特內心咆哮,他甚至熟悉這個見鬼的婚禮的所有流程,從賓客席出去就能順便幫提亞特把婚結了。
“不關你的事。”文森特硬邦邦地答道。
“既然如此。”班卓說:“那就隻能強製要求你配合我的詢問了。”
他現在急於弄清真相,每撥開一層迷霧,卻發現後麵藏著的還是迷霧,班卓的耐心已經不剩多少。
他注意到文森特的手又習慣性地伸進口袋裡,好像在撫摸著什麼。
上次見麵的時候文森特也是這樣。
“那裡麵有什麼?”
“沒什麼。”文森特摸著隨身攜帶的P07,語氣冷淡地說:“不是要問我話嗎?希望你快點,我還有工作要忙。”
……
班卓揉著腦袋,頭腦發脹地回到監控室,泰利耶正倚在門邊抽煙。
畫麵裡,萊爾旁邊的房間已經空了。
“你絕對想不到這場婚禮有多荒唐。”處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消息,班卓腦子有點發麻,他對泰利耶說:“我現在覺得,有時候你的判斷也不一定都是對的。”
“什麼?”
班卓:“你之前說萊爾是個冷酷狡猾的劊子手,心理素質極佳,我沒有反對。”
見泰利耶側目,他繼續說:“現在我覺得她可憐,或許她隻是受了蠱惑,誤入歧途。”
“我剛才碰到文森特了,我們稍微聊了一下。”多餘的話班卓沒有說,文森特剛才說的,他還要再消化一下,他問:“莫托安排在哪間刑訊室了?錄完口供我再慢慢跟你說。”
泰利耶:“二四一室。”
班卓走得腳下生風,房間裡隻有莫托一個人,沒有用拘束措施,他也規矩的坐在中間的椅子上,眼裡充滿忐忑。
他下意識看向班卓。
“彆緊張,例行公事,走個流程。”
莫托點頭。
“人是誰殺的,我們都很清楚了。”他說:“老問題,你和溫頓吵架後去了哪裡?”
“離花園十分鐘路程的地方,那裡有一座噴泉,我在那裡站了一會兒。”
“你親耳聽見槍聲了嗎?”
班卓搖頭。
“我回去的時候,隻見到那一灘血,萊爾和泰利耶正在對峙,全程他們都沒有講話。”
他說:“我連屍體都沒見到,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有作證的資格。”
班卓走到他麵前,聲音沙啞:“這麼說,你有不同的見解?”
莫托晃了晃神,他低頭,看見自己鞋跟邊緣處有一抹暗紅色汙漬,那是無意間沾上的溫頓的血。
他低聲道:“我為我之前說的話感到抱歉,我根本不能確定到底是誰殺的人。”
“之前的那些,都是基於泰利耶殿下話拚湊出來的,對萊爾的揣測。”
刑訊室裡燈如白熾,練成片的吸頂燈散發出源源不斷的熱量,刺眼的燈光晃得班卓眼睛疼。
頭頂上的燈烘烤著他和莫托。
他心中一顫,眼神如利箭一樣射向莫托的麵門:“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在質疑泰利耶,你在質疑我。”
他說:“如果不是你,也不是她,那你在懷疑泰利耶?”
這缸水越攪越渾,一切都荒唐得不像話。
莫托的額頭被燈光烤出汗水,他抬起頭,鼓起勇氣說:“或許、或許是提亞特。”
他唇色蒼白,表情篤定地說著不切實際的猜測,背在身後的手互相掐在一起,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那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莫托就知道自己又搞砸了,他這隻肮臟的老鼠,正在用巨大的惡意去揣測一位貴族,一位軍功累累,對帝國有卓越貢獻的天之驕子。
曾經濺在溫頓褲腳上的泥,現在將要沾在提亞特身上。
他為自己的行為覺得可恥,可他沒有彆的選擇,他對不起提亞特。
但他必須保護自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