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亞特略一思索, 讓喬克安排人去確認安保基地的換防流程,順便再檢查一遍。
他疑竇叢生,平時他是個自信的人, 對自己下轄的事了然於心, 所有程序都全盤掌握, 不會為了幾句無法證實的話打破固有的習慣。
可現在事趕著事,各種情緒一湧而來, 他隻能被動的被推著走。
溫頓真實身份的突然揭露,讓他感到深深的背叛, 憤怒、與無法排解的鬱氣, 棉花一樣塞在他胸口, 堵在那裡。
兄弟的懷疑, 讓那團棉花越膨越大。
惡心的感覺在心中不斷蔓延,提亞特麵上仍保持著冷靜, 假麵一樣。
房間裡靜得隻聽得見他沉重的呼吸聲,霸道的信息素病毒一樣在空氣中繁衍。
他沒有收斂的意思, 放任此刻情緒的失控, 任由信息素在這裡橫衝直撞。
喬克在他失控的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 他皺著眉頭, 下意識站在萊爾身後, 想為她抵擋這種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適。
alpha的信息素會讓omega覺得被侵略, 感到不舒服。
同為alpha,信息素壓迫讓喬克寒毛直豎, 他肌肉緊繃,整個人的狀態緊張得有些不對勁,像拉滿的弓,上緊的弦, 隨時會繃斷。
Alpha是好戰的,被挑釁了就要刺回去。
但身為一名優秀的下屬和軍官,他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做出過激反應,理智告訴自己,他現在、立刻、馬上就應該離開。
可是萊爾……
他心中有一絲動搖。
因為忍耐和不舒服而大汗淋漓,製服裡麵的襯衣被汗水泅濕,緊緊貼在皮膚上。
他熟記軍規條例,也不想讓萊爾覺得難受,所以不抵抗。
像一株枝乾筆挺的小白楊一樣,站在她麵前,倔強沉默地幫她抵擋著風沙。
難捱、難熬,每一秒都度日如年,汗水從額頭上滑落,滾到他的睫毛上,他精神集中,聽見那滴汗珠掉在地上摔碎的聲音。
耳邊開始有轟鳴聲,在徹底聽不見之前,萊爾錯身上前,抱住他的手臂:“你怎麼了?突然之間流了這麼多汗?”
她神情關切,行動不受影響,眼神如幼鹿一樣清澈懵懂。
這碰觸如同鬆解劑一般,喬克身上憋著的那股勁突然就泄掉了,像一支被強行折斷的箭。
萊爾伸手拽他的領帶,喬克茫然地看著她,跟著她的力道順從地地下頭顱,任她用衣袖為自己擦掉額頭上的汗。
“很難受嗎?”喬克的汗水把她的袖子打濕,她表情擔憂。
他突然反應過來,她是個beta。
Beta她根本不明白,剛才短短的幾分鐘裡發生了什麼。
喬克保持著低頭的姿勢,長久地看著她,忽然為自己感到一點心酸,雖然不知道那點酸楚從何而來。
他鬆懈下來,一直死死壓抑著的信息素破土而出,絲絲縷縷的逸散在空氣中。
站在窗前看著遠方的提亞特也轉過身來,兩個alpha的眼神在空中交彙,然後迅速分開。
作戰配合之外,兩人心中默契地升起同一種情緒,因為她聞不到,因為她隻是個beta,所以剛才那場無聲的較量沒有任何意義。
喬克一向平和的眼神變得凶狠,喉嚨裡不可自控地發出憤怒的咕嚕聲,像某種獸類的怒吼。
“到底怎麼了嘛。”一直得不到回應,萊爾撒嬌似的嘟囔。
這一次喬克沒有像往常一樣上前安慰她,他拂開萊爾放在他臉頰上的手,推開她,一言不發的走了。
離開的時候他的肩膀撞到她,肩膀上的金色肩章劃在她的下巴上,尖銳的邊角擦破皮膚,留下一道血痕。
她後退幾步,摸著有些刺痛的下巴:“嘶,什麼情況。”
“難道是工作壓力太大了?”萊爾喃喃道。
她不理解,在原地愣了一下,腳下方向一轉就要追出去,喬克太反常了,她得跟上去看看。
萊爾小跑著往前,手剛碰到把手,正要往下壓,提亞特開口了:“過來。”
“可是喬克……”
“萊爾,彆讓我說第二遍。”他站在窗邊,對她招手,像招徠自己不聽話的小狗那樣。
她當然會選擇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
萊爾垂頭喪氣地走到提亞特身邊,神色茫然:“他、他究竟怎麼了。”
提亞特倚在窗框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把她的神色都收入眼中,覺得自己的小狗對喬克的依賴太過頭了。
他得讓她明白,什麼才是主要的。
“那不重要,你不用明白。”他說:“總有一天,你要習慣和他分開,而他也得學會放手。”
“為什麼?我們不能永遠在一起嗎。”她的反應很快,說:“溫頓殿下沒死的話,就是我們四個人。”
“喬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他。”她很激動。
看著萊爾因為據理力爭漲紅的臉,提亞特脫口而出:“你是我的妻子,我在哪,你就得在哪,喬克不會一直當我的副官。”
“他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那是以後的事,和現在有什麼關係呢,我現在就想要他。”她孩子氣的說。
“你該長大了,萊爾。”從提亞特的視線望下去,隻能看見她還帶著嬰兒肥的下半張臉,他刻意不去看她的眼睛,催促她:“你要快點長大,摒棄那些莫須有的念頭,全心全意的愛我才對。”
提亞特還不明白愛是什麼,但他如此強調著。
“喬克才不是雜念。”提亞特說一句,她頂一句,是少見的叛逆姿態。
他摸著窗框,忽然就很看不慣她這副樣子,冷聲說:“這不是勸說,而是通知、告知,如果你還不明白的話,也可以理解成命令。”
現在的提亞特和剛剛的喬克一樣多變,明明剛才還態度溫和,語氣裡甚至有幾分溫情,卻瞬間就變得殘酷。
萊爾懵懵懂懂,仍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出自什麼原因。
她隻能順從自己的內心,萊爾抬頭看提亞特。
她仰著頭時,提亞特很容易就能看到萊爾眼裡的情緒,那裡麵除了他的倒影,是無法掩飾的渴望和愛慕。
當然還有一點因為喬克而產生的掙紮與動搖。
這點東西在對提亞特的欲/望麵前不值一提,屈服隻是一瞬間。
她乖而順從地說:“好的。”
提亞特的意誌就是她的行事準則。
這種無條件的付出與絕對選擇,讓提亞特覺得愉悅,胸口那團棉花好像變成雲,纏在血管末梢的打成死結的絲綿,變得霧一樣蓬鬆輕盈。
有什麼東西正悄然間發生轉變。
他俯身將腦袋埋在萊爾的肩膀上,一隻手撐窗框上,支撐著身體的大部分力量,另一隻手圈住她半邊肩膀,依靠著她,獲得片刻喘息。
“乖。”
“我不會讓你有事,我會補償你的。”
他沒有說補償什麼,但這是他第一次徹底卸下防備,全身心的去信任依賴一個人。
婚禮與溫頓,提亞特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錯誤,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恥於承認,羞怯地不敢麵對——是他把萊爾親手推到這個境地的。
如果這場婚禮從一開始就是簡單的,沒有暗藏鬼胎,一切都會容易些。
提亞特從沒在她麵前示弱過,這讓他覺得自己違背底線失去原則。
萊爾五指插/進/他的發間,輕柔地將他的頭發往後順,她捧著他的臉,平靜的眼神如海一樣,包容著他此刻的軟弱。
“很累吧?”她說。
她沒有說什麼安慰人的話,那樣太蒼白了,她抱著他的腦袋,將提亞特垂在額邊的發絲撥到一旁,珍視而愛憐地看著他。
“沒關係,很快就沒事了。”她喃喃道。
她當然會沒事,但是他會有事。
她會加快速度,讓他從這種苦惱與軟弱中儘快解脫。
這種溫情時刻沒有持續太久。
文森特從實驗基地匆匆趕回來,暑熱讓他心浮氣躁,帶著一身熱氣回到辦公室,卻看到一些讓人不太愉快的畫麵。
萊爾按著提亞特的頭,伸手示意他安靜,動作輕一點。
文森特冷哼一聲,捏著門把手將厚重的大門往後一送,撞在門擋上發出好大一聲響。
他走到自己的位子上,伸手推開窗戶,暴烈的蟬鳴聲浪一樣湧進房間,衝擊著在場三人的耳膜。
提亞特抬頭。
文森特像才發現房間裡還有彆人,虛偽地笑道:“不好意思啊,沒注意,打擾到你們了吧,那我再來一次?”
提亞特鬆開萊爾,剛才的脆弱已經消失不見,皮笑肉不笑地說:“好啊。”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挑眉以待。
文森特麵色如常地走到門邊,蓄力,以一種將門框震塌的力氣把門帶上,然後從外麵重新進來一次。
他先是推開一條縫,躡手躡腳,掃了一眼室內,發現兩人已經在各自的位子上落座,繼續假惺惺地用氣音問:“不好意思,我沒打擾到你們吧?”
萊爾:“幾天不見,文森特一點變化都沒有,我真是太開心了。”
“咦,有嗎?”
“還是一如既往的討厭。”她說。
看見人沒事還被殷勤問候的竊喜瞬間消失,文森特麵無表情:“啊,太好了你也還是這麼討人嫌。”
兩個人相看兩厭,誰也不待見誰。
沒完沒了的蟬鳴聲和文森特敲鍵盤的聲音組合在一起,讓這個昏昏欲睡的下午顯得格外漫長。
桌子上原來的東西都被拿走了,不知道誰又添了新的,看起來和她離開之前沒有兩樣。
萊爾打開新的本子,在上麵寫字,然後把紙撕成一條一條的,捏成小紙團往文森特那邊扔。
文森特正在氣頭上,本來不想理會她,但這家夥一而再再而三地/騷/擾他,那些小紙條落在他的鍵盤上,哪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