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著怒氣展開,上麵的字跡歪斜潦倒,和她平時寫給提亞特的真情告白相比,敷衍至極。
[我的新婚禮物呢?]
[快點給我。]
語氣也很惡劣,就差直接上手來搶了。
文森特捏著條子,陰著臉讓她滾蛋,想起那個所謂的新婚禮物是什麼之後,隨即看向她,無聲問她:“你瘋了?”
他隱晦地瞥了一眼上首正埋頭工作的提亞特。
在要謀害的正主麵前要東西,瘋子一個。
萊爾沒有他那麼多顧慮,直接對著他攤手,見文森特無動於衷,她把桌上早就準備好的紙團子扔出去。
[快點。]
文森特沒辦法,又不想在提亞特麵前暴露自己和萊爾這種奇怪的關係,隻能跟她傳紙條。
[下班再說,你就不怕他發現嗎?]
[我很忙,快點。]
萊爾就像個沒有感情的催促機器,見文森特陷入沉默,不自覺伸手去摸口袋,寫道:[你不給我,我就揭發你隨身攜帶禁藥,想對大人不利。]
文森特被她的無恥震驚:[明明是你主導的,等等,你怎麼知道藥在我身上。]
[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沒聽過嗎?]她寫:[我看見你的動作了,平時你才不會搞這些多餘的小動作。]
文森特是一個很規矩的人,刻板無聊到極點,做事一板一眼,按部就班,習慣按計劃辦事。
文森特:[?]
她為什麼會這麼了解自己?
看出他的疑惑,萊爾耐著性子和他解釋:[我了解過你,從希瑞那裡,他和我說過他未婚夫的性格與為人。]
乾一行愛一行,當夾心餅乾的基本素養就是知己知彼。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可能比希瑞更了解文森特。
文森特看著紙上的字,怔了一下,灰藍色的眼珠被淺色睫毛半遮著,他知道萊爾口中的“說過”,一定是希瑞的抱怨。
他應該沒少向萊爾抱怨自己。
金色的頭發,灰藍色的無機質眼眸,睫毛是一種淺金色。
基因篩選賦予了他一副非常時髦的皮相,古板僵硬這個詞偏見太重了,萊爾更願意客觀地評價他為/禁/欲。
Alpha的個人性格都很強烈,文森特這種氣質的,在索蘭帝國反而很少見。
有種質樸的擰巴。
這種擰巴在看到希瑞兩個字的時候,讓他重新回憶起被戴綠帽子的憤怒。
恍惚間他感到疑惑,他為什麼要在這裡陪仇人玩這種過家家的遊戲。
文森特把紙條重新捏在一起,麵無表情地扔回萊爾那裡,砸在她額頭上,聽見她嘶的一聲。
[沒意思、刻板……]文森特越寫越憤怒,他們背著他搞在一起的時候,甚至在背後對他評頭論足,喁喁私語的時候一定在嘲笑他的愚蠢。
因為太用力,他筆跡鋒利,筆尖差點就要透過去,將紙麵戳穿:[還有什麼?除了這些,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他的未婚夫曾經跟她抱怨過的一切,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攤開在眼前。
和以前的情敵討論自己的缺點,讓文森特感到羞憤。
他想知道這兩個人對自己的評頭論足,又氣他們把他當做小醜耍弄。
[忘了告訴你,我和希瑞已經沒有關係了,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惡心嘴臉。]他把紙條往那邊一扔,推開椅子摔門離開。
提亞特抬頭:“他又犯什麼病?”
“不知道。”萊爾表情無辜:“我去趟洗手間。”
出了門她往反方向走,徑自走到茶水間,文森特果然在這裡,他麵前的透明水壺正在加熱,裡麵的水正咕嘟著冒小氣泡,將沸未沸。
他捂著眼睛站在那裡,可憐又蕭索,聽見響動後迅速恢複成一貫的精英模式。
看見是萊爾,他沒了裝模作樣的心情,麵色不善地說:“滾開。”
然後去架子上找茶葉,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萊爾慢吞吞地走到他身旁,彎腰在最底下的抽屜裡拿出一盒茶葉:“你要找這個對吧,正山小種。”
她把茶葉撚到玻璃杯裡,在文森特驚詫的目光裡,又往裡麵加了兩小匙白糖。
紅茶加白糖,是重國人就算死了,也要從棺材裡麵爬出來罵兩句的程度。
但是文森特喜歡。
這是很私人的喜好,除了他自己,鮮少有人知道,文森特看著玻璃杯裡沉沉浮浮的茶葉忍不住發愣,杯口是嫋嫋升起的白霧,蜷曲的茶葉在水中舒展。
“喝吧。”萊爾把茶推到他手邊,自顧自地說:“不開心的時候會躲到茶水間,想喝糖水又扯不下麵子,所以把糖加在茶裡。”
文森特表情羞惱。
“這是希瑞告訴我的,他說你很怪異,喜歡喝的東西和你這個人一樣奇怪。”
“哦,是嗎,那所謂的躲起來呢,我不記得我和他說過。”他語氣冷冷的。
萊爾攤手:“好歹我也當過你的同事吧,用眼睛觀察出來的啊。”
“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她竟然這樣在暗中注視著自己。
她也會觀察他嗎。
“變態。”
萊爾沒有理會他的言語攻擊,接著說:“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無聊,和希瑞對你指指點點,努力了解你,是因為想和你好好相處。”
相處什麼?三人行嗎?這顯然超出他的一貫認知,文森特吐出兩個字:“無恥。”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是真心的。”
“荒謬。”
“如果有機會,我是想和你們在一起的。”她說:“但你知道得太突然了,沒有緩衝時間就發現這種事,我知道很難接受。”
“我不怪你,我是真心的。”她說。
她太真誠了,真誠到文森特甚至開始動搖:“那我還應該謝謝你了?”
感謝她選中自己和希瑞,給了他一個自尊被踐踏的機會嗎。
“唉。”萊爾垂頭:“對不起,事情發生到現在,我也很難過,你是個有原則的人,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不會讓我陷入今天的境地。”
“那是當然。”
萊爾回他:“我本想著還有時間,可以讓你慢慢喜歡上我。”
“但是你……你當時暴怒的樣子,把我嚇壞了。”
“你是這裡最了解我的人,見過我不擇手段的無恥嘴臉,我不想隱瞞你。”她說:“我想要P07的理由,你知道的,你也是被背叛過的人,當時你舉槍麵對我時是什麼心情,現在的我也一樣。”
她好坦蕩。
文森特不懷疑她這段話的真偽,她是個敢愛敢恨的人,情緒濃烈,當初他隻是露出殺機,就遭到她慘烈的報複。
斷掉的那隻手臂突然又隱隱作痛,逃跑的實驗體不知所蹤。
“這裡除了你,沒人知道我的真麵目,文森特。”
她若有若無地歎了口氣:“現在我要報複提亞特,他敢愚弄我,但是我隻是個beta,能力不夠。”
萊爾看著文森特的眼睛,誘哄一樣:“現在這把複仇的刀在你手中,我會把它用在提亞特身上。”
“婚禮前我們說過的。”
P07能在瞬間放倒一個強壯的alpha。
文森特機械地扭頭,他想,是的,她邀請他來當她的共犯,把秘密交到他手上。
他同意了。
這給他古井無波的無聊生活帶來一些波瀾。
讓他平穩的生活摻上幾抹荒唐色彩,夜裡文森特的情緒一直在反複,直覺告訴他他正在深淵邊緣徘徊,趁還沒掉下去的時候趕快離開。
當他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凝視著他。
“你想報仇嗎?”萊爾問。
給殺人犯遞刀子,看著她走向毀滅,還不用臟了自己的手,再沒有比這更爽快的事了。
“你會報仇的吧,主管。”萊爾換了個稱呼,強調兩人之間的仇恨,湊近他低聲說:“彆讓我看不起你,主管。”
“你?”文森特知道她在故意激怒自己,他明知前麵是圈套,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下去:“你有什麼資格看不起我。”
他用那隻機械手臂,把東西拿出來,塞到她手裡。
“不,我感謝你。”萊爾的手和他的機械手掌交疊,P07靜靜地躺在兩人掌心,她摸到文森特的那隻機械手臂,比自己的更冷硬。
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材料。
“現在我終於有點相信,人是你殺的了。”
文森特終於從現在的她身上找到了一點熟悉的感覺,在實驗基地拿槍斷他一臂的時候,那種漫不經心,天真漠然的殘忍,讓他止不住地戰栗。
“比你給提亞特當狗的時候,順眼多了。”他麵無表情地說。
文森特把手抽回來,貼在臉頰上,閃著金屬光澤的機械手指感知不到任何溫度,從前他能依靠觸感很輕易地就判斷出物品名稱。
手術之後,他這隻手碰到的東西都是未知,就像他此刻開始失控的人生。
他要親眼看著她走向滅亡,這是他對萊爾的複仇。
她把他的人生搞得一團糟。
文森特注視著她,忽然覺得有些不適,狼狽為奸和突如其來的心情剖白,讓他們的距離無限拉近,這感覺不像共同擁有一個秘密,而像是正在用惡意哺育一個共同的孩子,有種正在/偷/情的禁忌感。
他喝了口水掩飾不自然,又甜又澀的奇怪味道讓他舌根變得麻木,他微微舉杯,像在祝她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