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瀕死時的不敢置信,還有些東西也要從血肉裡長出來了,是什麼?為什麼要說上一次,難道還有更久遠的上上一次嗎。
記憶的碎片紛至遝來。
有一種怎麼也摸不到,得不到的追悔莫及的感覺,總是差上一點,但是差的那一點是什麼呢?
想不通,班卓乾脆狠狠地給了還在笑的溫頓一拳。
他痛到一直在抽氣,眼淚也嘩嘩地流,但是身體上的攻擊對他好像根本沒有用。
比起雨點似的落在身上的拳頭,萊爾嘴巴裡麵,為什麼會有泰利耶的味道,這才是他更在意的。
班卓也發現了這一點。
亂七八糟的記憶串聯在一起,和細致入微的觀察,他很容易發現溫頓對她的病態執著。
“你是不是特彆想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呀。”班卓停下動作,突然恢複了以往遊刃有餘的樣子。
“我也聞到了呢。”他學著溫頓的口氣,帶上平時絕對不會使用的語氣詞,像惡魔一樣在他耳邊低語:“沒想到alpha的腺體破裂,會溢出來這麼大的味道。”
“隔離間在負壓狀態下才會全力運轉,還隔著一條縫隙呢,怎麼會在你來之前信息素都被抽得七七八八了。”
他笑著說:“沒想到alpha也會露出那種表情,你沒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班卓看著他的表情變得憐憫:“你之前一直在說你的beta,但是被beta咬的感覺你應該沒體驗過吧。”
“但是你哥哥提前爽到了誒。”他笑裡藏刀,這個時候了,所有人都破破爛爛的了,他還不忘繼續挑撥離間。
溫頓牙齒都快咬出血了:“那個賤人。”
餘光看見班卓的斷手,又笑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你覺得你自己比他好到哪去了。”
“嫉妒得心都要滴血了吧,哈哈。”
班卓沒有說話,對著他側臉就是一拳。
溫頓兩手撐在身後,拚命想坐起來,上半身剛直起來一點,他突然瞳孔一縮,又跌回地上。
“你再多說一句話,我不介意把你的牙一顆一顆地拔下來。”
溫頓沒有反駁,看起來好像嚇壞了。
他抓著溫頓的衣領子,把他提起來,他冰藍色的雙眼如湖水一樣透亮。
班卓從裡麵看到自己的倒影,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提亞特,他悚然一驚。
之前抵在他腦袋上的激光手炮,正隔空對著他的後腦勺。
“等等……”他來不及轉頭。
提亞特扣動扳機,班卓的腦袋直接炸掉,飛出去的骨頭碎片把溫頓的眼角皮膚劃傷。
“我想起來一些事。”提亞特看著溫頓喃喃道:“你說的可能是對的。”
他的好兄弟除了覬覦自己的老婆,還在暗地裡對自己放冷槍。
提亞特看著倒在地上的溫頓,低聲說:“但是我覺得,我唯一說對了的是,死對你來說太便宜你了。”
“你就應該活著生不如死。”
剩下那點力氣,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繼續站著,提亞特爬到輪椅上,去操作門邊的電子屏。
信息素清除完畢,危險排除之後,隔離室的門才會打開。
但是提亞特擁有強製開啟的權限,這也是班卓一開始讓衛兵去找他的原因。
大門打開。
裡麵的情況和外麵的相比,簡直安靜又平和。
萊爾捂著口鼻從門邊退到一旁,手銬另一邊還連著半條斷手。
提亞特槍法很準,利落地瞄準後開槍,那半邊手銬裡就空了。
“過來呀。”他的輪椅停在大開的門邊,目光看向泰利耶的方向,話卻是對著萊爾說的。
泰利耶看見她腳步挪動,站到提亞特身後,彎腰湊到他耳邊,撒嬌似的說:“謝謝你來救我哦,大人受傷了也好厲害呀。”
斑駁的燈光從走廊裡灑進來,落在兩人身上。
他看著他們,又看見自己披著外套的狼狽模樣,覺得三人之間的距離好像有些遙遠。
提亞特聽著萊爾對自己的誇獎,不置可否地笑了兩聲。
他想起班卓要射殺自己的事,後麵的還很模糊,但他不甚清晰的視線中,也閃過萊爾滿心滿眼隻有他,愛他入骨,卻眼神決絕的樣子。
他下意識說:“我都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提亞特沒有質問萊爾,率先把矛頭指向泰利耶:“彆掩飾了,那些掐痕不是你穿上衣服,就不存在的。”
“我都看見了。”
泰利耶軍服的扣子被崩壞,完好的隻剩下三兩粒,其他的都隻剩下垂著的線頭。
“在沙漠裡的時候,你很爽嗎。”他說:“那時候就算了,可以說是迫於壓力。”
泰利耶站起來,喘著氣。
光是克製住想往萊爾那邊走的念頭,就已經用儘全身的力氣,他腦子混沌,裡麵裝了很多念頭,像在濃霧裡遨遊一樣,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解釋。
兩人無聲地對峙著,山雨欲來之感在空氣中彌漫。
“但是剛才發生的那些呢,你打算怎麼解釋?”
憑心而論,從泰利耶的角度,他真沒什麼好解釋的。
對待兄弟,他問心無愧,在知道他出事的時候,帶上嫌疑人就出發去沙漠了。
在沙漠裡,為了大家都能活命,和萊爾一起做出了那種犧牲。
他的精神到現在都在躁動,恥辱的感覺久久無法消退。
無論從哪個方麵看,他也不該是應該被質問的那一個。
泰利耶也是這麼想的,沉默了一陣後,他聲音低沉地說:“我無話可說,沒什麼可解釋的。”
人的心理,遠比想象中要複雜,但是無法保持理智的時候,就隻剩躁動,提亞特不明白,他怎麼能這麼淡定。
“今天的事我會忘記,希望不會乾擾到你們之間的感情。”泰利耶說。
“但是關於剛才發生的一切,我也會如實報告,人應該為自己做的錯事負責,你太衝動了。”
提亞特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夠了!你怎麼敢,你怎麼還能說出這種話。”
“哈哈。”因為激動,他蒼白的臉上顯現出紅暈:“現在是我在質問你,你臉皮怎麼這麼厚,還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他隻覺得眩暈。
“你搶走了我父母,現在又想搶走我的一切,搶走我的老婆,送我去蹲大牢是吧。”
恍惚中,他聽見泰利耶說:“我一直把你當弟弟看,但是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沒有道理的,我會儘力保住你的性命。”
泰利耶靠近他們,他的手壓住另外一隻手,因為用力而輕顫。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眼神離萊爾遠一點。
萊爾看出他的忍耐,側身給他讓出一條路。
離開的時候他的肩膀擦過萊爾的,隔著衣料,他都快忍不住發抖,因為壓抑,眼睛裡的淚水都快要落下來。
Beta現在成了控製他狀態安全與否的泄壓閥,再在這裡待下去,閥門打開,一旦情緒爆炸,泰利耶確定自己會作出一些危險的事。
“我是不是應該跪下來感激你啊。”提亞特笑了一聲。
泰利耶腦子疼,他不想在萊爾和提亞特麵前表演猛男落淚,冷冷地說:“你是該謝謝我。”
他漫不經心的態度,讓提亞特壓抑已久的不甘瞬間爆發,像火藥桶被點燃,一聲巨響伴隨著他憤怒地吼聲:“那你就去地獄裡懺悔吧。”
微型手炮的子彈,夾雜著他的憤懣與崩潰,旋進泰利耶的心臟,炸出一團血色的花。
提亞特胸膛輕微起伏,反倒冷靜下來了。
現場的活人沒幾個了,衛兵和救援才姍姍來遲。
萊爾驚訝地看著提亞特,她的手被他捉住,提亞特沉默著、久久地看著她,說:“你是無辜的,我不怪你。”
萊爾想了一下,蹲在他身旁,深情地凝視著他:“哦。”
她結結巴巴地:“這是您的真心嗎。”
之前那些血腥的畫麵都沒嚇到他,現在和提亞特對視的時候,她反而淚珠滾滾。
“我、我很榮幸。”
提亞特看著她,覺得她真美啊,眼淚像透明的珍珠一樣,折射著燈光,淚珠砸到他手背的時候,像細碎的鑽石一樣散開。
衛兵們拿著武器對著他。
提亞特卻沒有察覺似的,人在情緒上頭的時候,總是會做出一些讓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你流淚的這一幕,總像從前發生過一樣。”他抬手,費力地幫她把臉上的眼淚擦掉,說:“我又想起了離開家的那天,從庭院裡探出來的那支薔薇。”
萊爾不明所以。
提亞特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麼,被衛兵控製住的時候,他倒是沒有什麼後悔的情緒。
隻是盯著自己的雙手,漫無目的地想,要是再給他一次機會,要是還有下次,他一定會悄悄地,小心地。
萊爾退後兩步,看著他的輪椅越來越遠。
正要離開時,她的腳踝被溫頓一把抓住,他血糊糊地,控訴她:“你怎麼可以標記彆人。”
他捏著她的小腿往上爬:“你應該看我。”
“你應該看我啊。”他又焦慮,又怨恨。
萊爾嚇了一跳,她想把腳抽回來,讓他清醒一點,那不叫標記,那叫自保。
想到一瞬間聞到的那個味道和那種觸感,她就頭皮發麻,騙人可以,殺人也可以,但是咬這些神經病的腺體,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搞的。
奈何溫頓下了死力,這時候從她身後走出來一個人。
幫她把溫頓的手掰開,用紙巾擦乾淨她腳上的血痕。
他蹲在萊爾麵前,抬頭看她。
是張熟悉的麵孔,確切地說,是半張。
莫托的手術很成功,他三分之二的臉,都覆著一層啞黑色的金屬麵具,萊爾知道,那是機械義體。
“您沒事吧?”他輕聲問。
因為人手不足,莫托這個改造人被醫生動員過來幫忙,他沒有猶豫,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如果是以前,卷入這種麻煩一定會讓他自責不已,但是醒來後,他腦子裡清清爽爽的。
那些懦弱和卑怯,好像隨著他失去的那半邊身體一起消失了。
他甚至主動上前幫忙,但是在和這位女士交流的時候,總有一種奇怪的想法縈繞在心頭。
莫托幫她擦乾淨腳踝後,起身。
他臉上還沒有貼上皮膚,那隻閃著光的義眼和機械件一起暴露在外麵。
冷硬的半機械人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我能知道您的通訊號碼嗎?”
“雖然初次見麵就這麼說有些冒昧。”他說。
萊爾上前一步,真心實意地微笑,想摸摸他的金屬臉頰,“好”字還沒說完,就眼前一黑。
……
她聽見鴿子撲簌簌著扇翅膀的聲音,也聽見花園裡那座金色的鐘被撞響的聲音。
婚禮進行曲響起。
她的頭紗被提亞特掀起來,彆到腦後。
“下麵,請新郎和新娘交換戒指。”
萊爾眼前一陣白光,什麼都看不清,她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發現自己正在婚禮現場。
提亞特把戒指圈進她的無名指,然後看著她,目光中滿是催促。
她單手撐著腦袋,暈的想吐。
這裡被鮮花圍繞,一片聖潔,萊爾的腦袋無意識地轉動,看見賓客席裡站著的都是熟人。
他們的表情從一片茫然,到若有所思,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她臉上。
“萊爾?”提亞特輕聲叫她,拽住她的手腕。
她捏著那枚戒指,被他架著,才不至於倒在地上。
證婚人開始清嗓子催促的時候,賓客們紛紛站了起來,他們表情各異,還在思考,暗地裡好像有暗流在湧動。
婚禮現場一直沒有見到的希瑞率先站了出來,他跑到最前麵,大聲說:“我不同意!”
新娘明明是他失蹤已久的女友。
“我要告他拐賣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