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聽完文森特的話, 萊爾簡直天旋地轉。
這人看著老實,但他是懂編瞎話的基本法的,故事從她逃出實驗基地開始扭曲。
“雖然我打傷了你的手, 但你還是不計前嫌, 從貧民窟把我救下了。”萊爾問:“是這樣嗎。”
她表情迷惑。
文森特臉色嚴肅, 盯著地麵, 淡淡地說:“我貴族出身,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是一位富有教養和同情心的紳士。”
“像你這種一時失足的底層邊緣人,抬抬手指的事, 就讓你這麼不可思議嗎。”他道:“你剛剛不是還說,我是個好人?”
“那、那然後呢?”萊爾被他無恥的說辭吸引了,坐在椅子上聽他繼續瞎編。
“我給你吃、給你穿,教你基本的禮儀文化。”他夾帶私貨,說:“告訴你什麼才是禮義廉恥,讓你從滿腦子隻有吃的直立猿, 變成現在還有點樣子的人類。”
萊爾悄悄握拳。
他甚至演起來了:“你的射擊和舞蹈甚至還是我教的,我見過這麼多人,就是沒見過你這麼笨的榆木疙瘩。”
“喂。”
文森特假笑一聲。
萊爾聽得非常投入, 她問:“那後來呢,你人這麼好,又不計較我做的那些錯事,我肯定會喜歡上你吧。”
“為什麼我會和他扯上關係。”
“誰知道呢。”說著說著,他就開始冷笑:“可能你的人生需要刺激, 以前你和希瑞在一起的時候,綠了我一次。”
“和我在一起之後,再綠我一次也不奇怪。”
文森特看見她怔了一下, 被這樣評價,兩人之間的氣氛並沒有變得多怪異,反而平靜得可怕。
萊爾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說:“不用這麼看我,我覺得你分析得還挺對的,可能我搞這些事就是劣根性作祟吧。”
“我又又又劈腿了,那之後呢。”
她迫不及待地繼續問:“我們倆為什麼會一起去挑戒指?我看他剛才還挺喜歡我的樣子,都要結婚了,他條件又比你好,我們為什麼還會攪到一起呀。”
沒有刻意陰陽怪氣,但說的話就是讓人聽了不舒服。
文森特把她塑造成無情無義,隨時可以背叛一段親密關係,還有綠帽癖的無恥形象,但是話真的從她嘴裡說出來,他又接受不了了。
總是無能為力,處在下風的這種感覺,讓人煩躁。
他瞥她一眼,忽略掉情緒上的怪異,說:“你以為他這種人會有真心嗎,他和你結婚不過是想給前女友找個名正言順下來的理由。”
“我們倆關係不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文森特半真半假地說:“親密的事,仇人一起乾,才不會讓人擔心啊。”
萊爾點點頭,指著他身上的衣服說:“可是你身上穿的衣服不像你的風格,是我給你挑的嗎。”
這次換文森特愣了,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萊爾意味深長:“看來他還是沒防住,我覺得這個是我喜歡的樣式誒。”
他身上的東西還真全都是她選的,文森特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少往臉上貼金了,是你單方麵的糾纏。”
“啊?”萊爾持續震驚:“這樣啊。”
她說:“還挺像我的作風的,那我知道提亞特的真實意圖嗎?”
她若有所思,一副憂鬱的樣子,刻意把文森特往溝裡帶:“我知道他的真實目的之後,一定是想著報複他才會又掉頭來找你的吧。”
萊爾假惺惺地歎氣:“畢竟我認識的人就這兩個,希瑞又靠不住,有手段有實力的,也就你了。”
文森特對她的無恥心知肚明,但還是被她這種態度驚到了。
怎麼可以有人在記憶全無的情況下,還能準確地說出自己的行動軌跡的啊,而且這麼理直氣壯。
“你真的失憶了嗎。”文森特忍不住懷疑:“你剛剛在提亞特麵前,可不是這樣的。”
披著一副讓人作嘔的小白兔的皮。
“我就是遵照內心的本能和你相處呀。”萊爾說:“你不殺我,還救我照顧我,看樣子我們倆還發展出了一些彆的感情。”
她望進他眼裡,後者沒有躲閃,兩個人的目光久久的交彙在一起。
萊爾傾身向前,文森特身體緊繃,沒有向後挪。
“畢竟主管是我精挑細選的人嘛。”她笑著說:“當初我不就說了嗎,希瑞和你訂婚,都是我一手促成的,除了勸他對你好一點,連約會時間都是我幫他計劃的。”
文森特咬著牙,半垂著的眼逐漸瞪大,眼睛裡滿是凶光,他現在不想後退了,反而向她逼近。
他喉嚨發緊,說:“所以呢,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我們在討論你的事情。”
“你被拋棄了,就想羞辱我找找樂子嗎。”
她笑了一下,輕緩的呼吸聲在他心上炸開,他好不容易才平複的心情,又因為她開始痛苦。
文森特下巴微抬,下頷線繃得緊緊的,用壓抑的聲音說:“還有什麼,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細節,你乾脆全部都說出來好了,趁現在。”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次交談和相處,就是將傷口反複撕開再等著緩慢愈合的過程。
他鮮少和她有這樣安靜交談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是他冷眼旁觀萊爾和提亞特的相處。
萊爾沒有在意他隨時會爆炸的狀態,好像看不見他目光裡的偏執,反而主動放低姿態,說:“其他的倒是沒有什麼了,畢竟你發現得太快了。”
“這段婚約持續的時間太短了。”
她說:“你固然古板,但這何嘗不是優點呢,我本想讓你們關係穩定之後,再出現和你接觸的。”
“接觸什麼?”他冷笑:“等我和他有什麼之後,你再來更深入的羞辱我嗎。”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萊爾表情驚訝:“我在你身上花費這麼多心血,當然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什麼?”文森特像被電了一下,連連後退:“說什麼鬼話,彆開玩笑了。”
“我喜歡希瑞,但是更欣賞你呀。”她把一直以來都埋藏著的真相,直白地擺到他麵前:“一開始,你才是我的目標啊。”
“我很想和你們一起好好生活的。”她說:“如果那天在實驗基地,你沒出現就好了。”
“你乾嘛要出現,給我惹出這麼大個麻煩,還要去找提亞特那種垃圾。”
文森特的目光中帶出疑惑和懼意,一些說不清白的情緒在他眼中翻湧。
“你怎麼敢這麼對我,還能這樣說出來。”他手臂不自覺緊繃,一瞬間好像成了傷害她的罪。
“可是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啊。”她攤手。
在文森特緊張和憤怒的眼神中,萊爾散漫地把話題轉移到彆處:“你還沒說我和你是怎麼重新發展起來的呢,我肯定會報複提亞特的吧。”
文森特深呼吸:“對。”
“那你幫我了嗎?”
“那不是幫助。”文森特斷然否認:“那是報複,我等著你把他殺了,被追捕的那天。”
“唉。”萊爾忍不住歎氣:“其實我殺他也算給你報仇了,希瑞跟我說過的,他一直壓你一頭。”
“我把他除掉,對你也有好處呀。”萊爾托著腮,輕輕地說:“搞不好你升職了,還能在我被追殺的時候,把我藏起來,是吧?”
“我恨不得你現在就去死。”文森特說。
房間裡的光線好到文森特能看清她每一個細微表情,她沐浴在光明中,卻總在說惡魔才會說的話。
文森特皺眉,大腿上那塊布料快被他抓出窟窿來了:“你快點去死吧。”
萊爾拍手:“好呀好呀,正好我也看他不順眼,我再殺他一次,你會幫我的吧?”
曆史又在重演,文森特恍惚地想,這和之前在茶水間裡那一次相比,有什麼區彆呢。
他更狼狽了,他的心也更冷了。
有沒有記憶,都不會改變這個人的內核。
文森特無喜無悲,甚至開始反問自己,是他做錯了嗎?那天晚上就不該出現在那間實驗室裡。
他扯了扯嘴角:“我當然會幫你,就像之前一樣。”
什麼共犯,什麼看著她去死,那都是假的,虛無縹緲的承諾,摸不到抓不著。
文森特站起來,抬頭凝視遠處的防護罩,低聲說:“防護罩的運轉和維護,都由安保基地內的智能控製。”
“每兩個月,防護罩都會在半夜風沙停歇的時候,關閉分鐘,進行程序自查和維護。”
萊爾不知道他突然說這個乾什麼。
“帝庭對防護罩的控製很嚴格,因為關係到民眾安全。”紋身轉身看她:“我要你進去,把程序破壞,讓它的維護時間變長。”
萊爾經曆過,知道在沙漠裡生存有多殘酷,防護罩一關,城裡受到氣候影響,會直接停擺。
“捅了這麼大的簍子,就算是提亞特……”
後麵的話不用說,兩人也心知肚明。
嘶,好歹毒的文森特,不光要送她和文森特上西天,城裡這些公民的死活他是一點都不在乎啊。
萊爾:“會咬人的狗不叫啊。”
文森特歎了口氣,灰色眸子像漫著大霧,說:“這還要感謝你的栽培和點撥。”
利益才是實實在在能握在手裡的東西。
“你的同胞們呢?”萊爾問:“那些防護罩打開,勢必會對他們的生活造成影響。”
文森特能感受到心中升起的猶豫,但他還是握著拳頭說:“有什麼關係?又死不了。”
“砂之海的廢料和邊角料而已。”他吐出一口氣:“怎麼,怕了?你喜歡的提亞特,你費儘心機扒上的人,就是這種存在。”
現在他隻不過是朝著他前進而已。
“隻要你能做到,藥、金錢,我全都會提供。”
“哇哦。”萊爾說:“買命錢是吧。”
文森特眼裡還帶著掙紮,萊爾已經起身,對著他下逐客令:“晚點我會聯係你的。”
他手裡那枚袖扣捏得死緊,文森特沉默地走出她的房間。
奇利終於能爬出來喘口氣了,他靠在床邊,對她比了個大拇指:“這輩子沒見過這麼亂的場麵。”
他指著自己的下眼眶示意:“你這是多久沒睡了,黑眼圈都快掉到膝蓋上了。”
他踩點踩了幾個晚上,也沒她這麼誇張。
萊爾坐到他旁邊,輕蔑一笑:“我這個年紀……血氣方剛,我睡覺,我睡得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