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隻有兩條腿, 堵不住三張發瘋的嘴。
提亞特被踩得鮮血淋漓,文森特覺得快意的同時,心裡止不住的迷茫。
他的生活徹底脫軌了, 從他和萊爾做交易的那個瞬間, 就已經注定了, 他不安地轉動眼珠子,四處望著。
入目是黏稠的暗紅, 閉上眼是快要衝破鼻腔的血腥味。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再糾結於過去也沒有意義, 泰利耶已經舉起槍, 打算給幾人一個難忘的教訓。
“沒了腺體, 唯一接近她的理由也沒有了, 現在你打算怎麼做?”槍口就頂在頭上,班卓卻不太在意。
他看似在挑釁, 實則在把禍水往提亞特身上引:“我記得最開始你是為了救他才卷進來的吧, 甚至好幾次要殺她。”
“之前在沙暴來臨的時候,逼迫她和你一起進入沙漠。”
“變化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從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高高在上的帝國繼承人, 變成現在這副/淫/蕩下賤的樣子。”
泰利耶舉著槍的手向下壓, 黑洞洞的槍口順著他的臉向下移,直接塞進班卓嘴巴裡, 他的手指放在扳機上。
冰冷的金屬味道混雜著火藥味,讓他無法開口。
他沒法再說話了,在泰利耶扣下扳機之前, 文森特領會了班卓的意思。
文森特舒了口氣,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失去腺體之後,再去找她, 就是承認你心裡對她是有些肮臟的想法的。”
“你本可以不被扯入這些事情,但是對兄弟的情深義重,還是讓你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文森特為他惋惜,簡直就像鱷魚在流眼淚。
和萊爾待久了,文森特也開始變得能言善辯,他今天穿的衣服也是按照她喜歡的樣子去挑選的,低調嚴肅中帶著一點華麗。
領口處點綴的深紫色寶石,像毒蛇的眼睛閃爍著光芒,正如文森特無法再隱藏的欲念和惡意。
既然已經待在深淵裡,就無需再披上守禮克己的偽裝,他充滿惡意地看著泰利耶,好像正要進食的野獸,偏偏脫下人皮後還要掛在小臂上,刻進骨子裡的禮節和教養讓他彬彬有禮。
這種矛盾在他說話時顯現在麵上,讓他看起來有點扭曲:“你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造成今天這個悲劇的源頭,既不在你,也不在我們。”
“那在她?”泰利耶英俊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裡的諷刺卻沒有藏起。
“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文森特吐著信子,終於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獠牙,他嘴裡的我們,從來就不包括提亞特。
“如果是她的原因,我又何必在這裡和你廢話這麼多。”他說:“造成我今天這個境地的,難道不是我那個沒有道德,妄圖腳踏兩條船的未婚夫嗎。”
在討厭的人麵前重新揭開傷疤的感覺真是太糟了,但文森特已經不在意了,那傷口已經不再流膿,萊爾在上麵刻下了更多傷痕,將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傷害牢牢掩蓋。
讓他覺得糟糕和咬牙切齒的是,他把這一切攤開的原因,是為了在情敵麵前保住性命。
當然了,能順便除掉從一開始就看不順眼提亞特最好。
“我的前未婚夫,為自己的錯誤選擇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眯著眼睛,說:“那造成如今這局麵的始作俑者呢。”
“如果沒有那場彆有所圖的婚禮,如果他能好好的和她結婚,一切都會很平靜。”文森特的目光在提亞特身上打了個轉:“怎麼能怪她呢,從前她隻是顆棋子,要怪也要怪那個布局的沒用alpha啊。”
提亞特還被泰利耶踩在腳下,聽到這番話,他怒瞪著對方,卻說不出話來。
“至於萊爾……”文森特頓了半晌:“她能有什麼錯呢。”
既然已經無力改變,那就隻能麻痹自己,一定是他不夠好,才會造成現在的局麵。
從開始到現在,有那麼多可以挽回的機會,但沒有人伸手讓她及時回頭。
“她不是加害者,她是受害者。”文森特喃喃道。
他沒有刻意強調,以一種平淡的語氣訴說著他粉飾過後的,自以為的真相,並將這個想法傳遞給在場的所有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以一個廢物alpha為開端。”
班卓簡直要為他這番話喝彩了,這家夥才是藏在暗地裡的毒蛇,不動則以,一旦出擊就要人性命。
提亞特目眥欲裂,上一秒他還在嘲諷泰利耶,把後背交給曾經殺死過他的人。
下一秒文森特就要置他於死地。
因為幾句挑撥就聯手的同盟,瞬間瓦解。
泰利耶扯了扯嘴角,抬起另外一隻手捂住臉,忍不住大笑起來:“我之前就一直在好奇,你父母這種嘴臉醜惡的政治家,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古板的孩子。”
“現在我明白了,你的醜陋刻在骨子裡,隻是恰好披了一層嚴實的人皮。”
文森特禮貌地笑了:“承蒙誇獎。”
“我覺得你說的有點道理。”泰利耶渾身發顫,笑聲根本止不住,他透過手指縫隙看著眼前這些人,有種身在泥沼的感覺。
陷進來了,就不必想著再掙脫了。
抵在班卓口中的那把槍,這次對準了提亞特的喉骨,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激光彈將後者的喉嚨洞穿後,還在持續灼燒著傷口邊緣。
“所以這次就簡單點,先讓他說不出話吧。”
文森特的瞳孔縮成一個小點,然後又恢複正常,他看見激光彈將提亞特洞穿的時候,在他的血肉裡閃著刺眼的白光。
他皮肉處冒出來的黑煙帶著焦糊味和硝煙的味道。
文森特屏住呼吸,劊子手泰利耶的行刑還未結束,一槍又一槍,激光彈的滋滋聲已經讓他的聽覺麻木。
提亞特的腦袋被射成了馬蜂窩。
泰利耶低聲跟文森特玩笑道:“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是要找他報仇的。”
他往槍體裡麵填子彈,覺得自己實在仁慈,提亞特殺他的時瞬息之間就取走了他的性命。
可他不同,每一槍都刻意避開要害,看在兄弟的情分上,讓提亞特在這世上又多苟活了幾分鐘。
泰利耶把腳挪開,踩在提亞特到死都沒閉起來的眼睛上,槍口在另外兩人腦袋上遊移:“現在呢,該輪到誰了。”
他不是聖人,過往的輪回中被殺了之後,真的沒有反應,不去追究。
在這混亂的情況下,班卓率先冷靜下來,他鎮定地說:“反正我馬上就死了,你也不用急於一時吧。”
“你弑父上位,內閣那幫人不會這麼簡單就承認,我可以幫你。”
哢噠一聲。
是泰利耶撥動保險的聲音。
班卓麵無表情:“我是她的狗,她還沒玩膩呢,你殺我?你已經沒什麼值得她玩弄,引起她注意的地方了。”
“本來就毫無優勢,還要剝奪她養寵物的樂趣?”班卓徹底轉換自己的思考方式,譏笑道:“不會有人這麼沒腦子吧。”
撥到一半的保險,被按到底,泰利耶神情陰翳,舉著槍的手垂了下去。
班卓暗暗鬆了口氣,泰利耶趁他鬆懈的時候舉槍把他雙腿射穿:“最近對顏色比較敏感,銀色有點晃。”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說:“你應該能體諒的吧,萊爾的狗。”
“狗最會體諒人類了,你說是吧?”
兩人交鋒的時候,文森特一直保持沉默,看了半晌,他主動開口:“你殺我們,隻是清除了兩個連對手都算不上的人。”
“這世上受她蒙騙和玩弄的,還有比我們體驗更深刻的嗎。”
文森特緩緩說道:“沒人能保證一定能得到她,但是留下我們,你就多了兩個幫手,多了兩個助力。”
“雖然無法控製她,但多了兩雙眼睛盯著,能更好地控製她身邊的變量。”
把那些妄圖靠近她的賤人排除在外。
“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也沒有。”文森特灰藍色的眸子裡閃著光,這讓他和萊爾蠱惑他時更加相似,他不遺餘力地勸說泰利耶:“何況我們之間又沒有血仇。”
他肮臟的政治家基因徹底覺醒,雖然上一秒還打得你死我活,卻也無法妨礙他在這一秒向泰利耶尋求合作。
壓在他身上的護衛起身,他緩慢地坐起來,泰利耶和班卓同時看向他,三人在沉默中感受到了一種無需多言的默契。
“從古至今,無論在哪個年代,子女殺死已經垂暮的父親,都是無法洗去的汙點。”文森特說:“班卓會幫你穩定內閣。”
“那麼我們現在還有最後一件事。”
殺死國王的凶手是誰?
在場的人既然已經達成共識,那就代表他們會乾乾淨淨地離開這裡,文森特的目光從提提亞特身上掠過。
他已經成了一攤爛肉。
“他還不夠。”班卓和泰利耶瞬息間就理解了他話裡的意思,幾乎同時開口。
“國王十分信任,不會輕易防備,一旦動手就很容易成功的人。”文森特接著說:“還需要一個這樣的人選。”
共同的目標和利益,將這三頭豺狼暫時牢牢地捆在一起。
“溫頓,還是貝利亞。”不需要說太多,班卓已經明白了他的意圖,截過文森特的話。
他笑的意味不明,覺得自己評價文森特是毒蛇都是侮辱毒蛇了,他現在就是一團到處噴灑惡意和毒汁的人形物體。
泰利耶的臉色沉了下去:“我和她有交易。”
她在老東西麵前極力勸說,提前溫頓和莫托的儀式,在儀式上趁機把老東西殺了。
泰利耶把鶴歸撈出來,把老東西那艘穿梭艦留給她們,讓她和溫頓離開索蘭。
至於替罪羊,這裡都是現成的。
班卓冷哼,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手黑,一旦動了念頭,那都是衝著要命去的。
“你會這麼好心?”班卓盯著他:“溫頓可是殺過你一次,你要提亞特以血還血,卻放他回母星。”
泰利耶的神色有片刻扭曲,很快恢複:“我畢竟是他哥哥。”
“惺惺作態。”他心裡想的什麼,班卓和文森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對他那種人來說,死比活著容易,無非是想讓他承受無止境的精神折磨。”
離了萊爾,他怎麼生存呢。
之前她隻是單方麵失蹤,他就搞得跟個活死人一樣,現在送他離開,以星球為距離,無非是想讓他死在沒人發現的地方,送他一場慢性死亡罷了。
泰利耶不想談論這些,他是這麼想的,但不代表願意這樣赤裸裸地擺出來。
數次輪回拉扯出來的因果線,現在全部都浮現出來,然後糾纏在一起。
班卓想起砂之海的那次舞會,除了她和文森特的月下相會,另一個讓人無法忘記的畫麵,就是溫頓的大殺特殺。
和他有仇的不止泰利耶一個。
那個惡心的Omega一貫會裝腔作勢,除了文森特他們,班卓最討厭的就是溫頓。
“你覺得他會就這樣離開嗎。”他唇角的弧度垂了下去:“那就是個純種的瘋子。”
好不容易抓到的機會,就算是死,他也一定會搞得轟轟烈烈,讓自己在萊爾心裡留下痕跡。
頭頂的環形穿梭艦開始啟動,噴射出來的氣流拂動草坪和樹林,他們在這裡已經耽擱了太長時間,誰知道溫頓會使出什麼手段。
許久沒說話的文森特猛地起身,他一雙無機質的眼珠子靜靜的盯著泰利耶,終於開口了:“那又怎麼樣呢,你答應貝利亞的已經做到了。”
誰都不可以在她心中擁有獨特地位,誰敢妄圖這麼做,他就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