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2 / 2)

劉越灰黑色的眼睛亮晶晶,很有行動力地起身,把馬車後頭追隨的辟陽侯忘得一乾二淨。

兩個伴讀亦步亦趨地跟在大王身後,周亞夫嚴肅的包子臉透出興奮,覺得自己央求大王救人的行為是有意義的,另一個依舊迷茫。

那乞兒怎麼就得到表弟的青眼,要親自前往慰問了??

眼底不自覺透出嫌棄,呂祿左看看,右看看,意識到表弟對待此事的認真,霎時不敢做嫌棄臉,轉為一副熱情積極的姿態。

他抄書實在抄怕了,深刻地領悟到一個道理,和大王對著乾沒有好下場,讚同附和就對了!

此時已經到了梁園,車架“骨碌碌”地停了下來。

車後廂,蘇緩撐著細瘦的手臂,鼓鼓的肚子,吃力地掀開一條簾縫,望見四周陌生的環境,心底不由忐忑起來。

那個麵目親切的男子說要回稟大王,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大王願意載他一程,不知道願不願意收留他,給他一個報恩的理由?

師叔們渴望的、夢寐以求的出世機會,如今出現在他的麵前,儘力一握就能抓住。蘇緩呼吸沉重,雙手緊緊握起,想起父親赴死前的叮囑,眼眶積蓄著熱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若是錯過,他不會原諒自己。

若是梁王殿下不答應他,他就再三磕頭,就、就……

吱呀一聲,廂門漸漸開啟,刺眼的日光透射進來。

換上嶄新衣裳的男孩默默流著淚,抬起頭,愣了好一會兒。

麵前出現了一個同齡的漂亮孩子,一個瞧著不愛笑的孩童。方才見過的麵目親切的男人,正謙恭地候在車外,他們齊齊簇擁著一個仙童模樣,臉蛋圓圓的乖娃娃。

蘇緩就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娃娃,忽然反應過來,這就是救了他的梁王殿下。

他渾身一振,拚著剛剛積蓄起來的氣力,雙目放光地大聲說:“草民參見大王。我會父親傳授的機關術,會打鎖會做木工,還會背誦墨經,大王就收了我吧!”

說罷,蘇緩想砰砰砰地磕頭,卻因力氣耗完,一時間頭重腳輕,趴在地上滾了一圈。

劉越:“……”

劉越:“…………”

周亞夫和呂祿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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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陽侯審食其就這麼被晾在莊外。

大王不下車,他焉敢下車?

他從沒有這麼煎熬過,眼睜睜看著梁王殿下進了後車廂,越發不好的預感上湧。

衣裳破破爛爛的小難民,難不成還是個人物?

不知過了多久,在梁王努力的調解之下,持有令牌的小钜子終於平複過於激動與感恩的情緒,與他們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天。

蘇緩捧著甜漿,含著熱淚:“嗝,令牌不過讓我保管而已,我父親才是墨家钜子,是……是相裡氏墨。”

戰國初期,墨家因為內訌一分為三,稱為相裡氏墨,相夫氏墨,鄧陵氏墨,他們同奉墨翟為祖師爺,誰都認為自己是正統,為此打得狗腦子都出來了。

到了中期,其中最大的一支,也是精於機關術的相裡氏墨投奔秦國,主張卻不被秦國的君王接受,唯有奇巧軍械在軍中發揚光大,為秦統一六國作出極大的貢獻。

漸漸的,他們失望於秦的暴.政,加上被統治者信任的法家排擠、被天生死敵儒家打壓,不得不離開鹹陽,從此失落隱世。

此時,另外兩支墨已經消亡得差不多了。待秦末大亂,群雄逐鹿天下,以钜子為首的大半墨者追隨他們認定的賢主——願意接納他們的齊王田橫,另一小半奉钜子之命隱匿關中。

楚漢相爭,劉邦取得勝利,齊王田橫被韓信打得落花流水,不得已藏身齊地的孤島。後來田橫答應歸降,隨漢使到達雒陽城外,繼而持劍自儘,說陛下想要見到我的人,見到我的人頭豈不是一樣?他身為王,就讓他死也保持王的體麵!

消息傳入孤島,不離不棄追隨田橫的五百義士齊身投海,其中就有三百多名赤著腳的墨家精英,包括钜子。

可钜子終究不忍斷了傳承,也舍不得年幼的獨子蘇緩,拚儘最後的力氣,送他出了孤島,叮囑他拿好令牌,去長安尋找師叔。如今漢祚眾望所歸,他的師弟們定然蟄伏在長安,以求尋得帝王重用、墨家複興的那一日!

隨著钜子自儘,精英身亡,墨家群龍無首,從春秋戰國的“顯學”,真正進入式微的時代。

散布在中原大地的墨者,可能不到幾百人,朝廷冊封博士沒有他們的份,開書院沒有他們的份,怎一個慘字了得。

說起這些前因,蘇緩悲從中來,淚水流得更加凶猛。

他看著小仙童似的梁王,再一次乞求:“大王,您就收了我吧。彆看我還小,什麼臟活累活都會乾,在孤島的時候割過粟麥,您要是缺乏農具,我也可以儘快打出來。”

頓了頓,他連忙補充:“我那幾個師叔更厲害!他們一人就可以造一架雲梯,築橋修路不在話下,如果您不喜歡他們的經義,就、就彆聽好了……”

從前的君王都不喜歡,師叔們也要懂得變通,懂得因時進步,否則怎麼反擊儒家那些可惡的豎子呢?

最後他急急道:“還有穿鞋,他們一定會好好穿鞋,再不赤腳的!”

劉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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