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關係不好。
最初知道他們不合, 是在我和亂步的婚禮上, 熱情開朗的太宰治灌了中原中也很多酒, 然後又把他拋棄在了水池邊。
水池邊的中原中也醉醺醺地醒來時, 嘴裡罵罵咧咧地喊著太宰治。
不過我接觸他們的機會不多,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恩怨。出於好奇,我問亂步,亂步說他們以前就認識, 我再問下去, 他就叫我不要管了。我不是個特彆八卦的人,就沒有過多關注。
“你這個混蛋, 又在騙人了嗎?”
中原中也的臉都扭曲了, 額頭青筋直跳,看樣子氣得不清。
“騙人?”
我扭過頭看向太宰治, 他往我身後靠了靠,縮了縮脖子。
聲音變小了, 話音打著顫。
“清溪醬, 我和他,有私人恩怨的……”
中原中也不是聾子, 當然聽得到, 瞬間就炸毛了:“什麼私人恩怨?你意思還是老子抹黑你了?你資助貧困生上學?那我還去英雄協會做義工呢!”
“中也,英雄協會義工有身高限製的。”
“你特麼什麼意思?!”
我茫然的視線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兩人之間掃來掃去, 一個滿臉委屈, 一個暴跳如雷。
他們兩個人說的話完全矛盾, 其中必然有一個人在說謊。
但這兩個人, 都給過我很多幫助。
……他們都不是壞人。是吧。
最終我的視線落在了太宰治的臉上。
“太宰君,我問你,你真的是因為把工資全部資助了貧困學生,才沒錢消費變成老賴的嗎?”
沒等太宰治回答,中原中也已經替他回答了:“他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他自己都沒上過學!”
中原中也說完這句話後,小巷子裡陷入了長久的靜默之中。
隻有飛過屋頂的烏鴉發出了幾聲呀呀的叫聲。
“嗤。”
打破僵局的,是太宰治的一聲輕笑。
這是一種承認的笑聲。
我一僵,隻覺得全身的血都在慢慢地往腦子裡湧。
他不是自稱讀到高中畢業,考上了大學,但是被陀思騙了錢要還債,所以沒能上大學嗎?
他還說他成績優異,當過乾部。
“太宰,你不是說你成績優秀嗎?”我質問道,“你還當過乾部的!”
“嗯,我的確是當了乾部。”太宰治慢條斯理地說,“不過不是班乾部,是黑手黨的乾部,成績也算優秀吧,畢竟我被稱為曆代最年輕的乾部呢。”
他慢慢抬起眼眸,平日裡的健氣歡逗一掃而空,這雙鳶色的眼睛變得無比深沉,這是近乎於黑色的一種深沉冷漠,像是任何東西都照不進的無底深淵。
真奇怪。
這樣的他,竟慢慢地和童年時被津先生抱在懷裡的孩子的表情漸漸重疊。
中間穿過漫長歲月有著爽朗笑容的青年的影像被一幕幕擊碎,一個個消失了。
留下的隻有最初的他和現在的他。
仿佛隻有這兩個人是真實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津先生對我說過的話,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找太宰治。
……最初我還以為他是不想我總是麻煩彆人。
現在想來,津先生恐怕是彆的意思。
“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望著太宰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
他手裡還拎著我替他拿來的那些橙子和蛋糕。他晃了晃手,袋子悠悠地在他指尖打著轉。
“嗯,是真的。我和這家夥,”他指了指中原中也,“以前是搭檔。你不信可以問他。”
看著他漫不經心的態度,我更加生氣了:“那你為什麼要騙我去上學了?還說是因為沒有錢所以沒能上大學!實話實說會怎麼樣呢?沒上就是沒上啊!”
我並非歧視黑手黨。我本人身在的死屋之鼠,連黑手黨都不如。
但是他說了謊。
他說他去上了學,當了乾部,成績優秀最終因為沒錢所以無緣大學。那些經曆,他編得曲折離奇又奮發上進。
他把自己包裝成了一個開朗樂觀的青年。這個青年唯一的遺憾就是沒上大學,所以用自己微薄的工資來資助貧困生——前一秒剛剛編好的謊言,這一秒就已經被拆穿了。
“說謊而已,看自己心情啦。”太宰勾起唇角,眉眼笑得彎彎,“清溪醬,你這麼生氣,難道自己沒說過謊嗎?”
我被他的話一嗆,後退了一步,捂住了嘴。
我怕我生起氣來,會和他打起來,也怕自己會口不擇言的罵人。
我的確說過謊。
而且還不止一次。
太宰向前走近,鳶色的眼瞳像是能一直望到人心的最深處。
“你真的就隻想要普通人的生活嗎?”
從獲得異能後開始,為了逃避被政府監管的命運,我就開始變得畏手畏腳。津帶我親眼目睹過有人異能暴走後被無情抹殺的現場,他問我,是否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說想。
想當一個普通人,想過平凡穩定的生活——其實,那是我對於生命最低限度的熱愛了。
因為經曆了一係列的變故:外公意外失蹤,父親為了彆人而失去異能和部分記憶,唯二兩個無所不能的人離開了我,我偏偏又擁有了無法自控的異能,整日擔心受怕,為了最基本的生存,逐漸忘記了自己曾經的渴望。
我曾渴望,閃閃發光。
我想要成為一名像歐爾麥特那樣的……大英雄。頂天立地,所向披靡。
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
【已經沒事了,要問為什麼。因為我來了!】
那句熱血的台詞,有生之年,我也想要超大聲地說一遍。
——已經沒事了,要問為什麼。因為我來了……
“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