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亂(1 / 2)

小樓一夜聽春雨 明月傾 11573 字 10個月前

相比卿雲那邊已經想明白,嫻月這邊,仍然有點心不在焉的。雖然搬了家後各有各的房間,但淩霜睡前習慣在嫻月這裡消磨一陣再去睡覺,而且兩人房間之間是相通的,本質上還是和住在一起差不多。

“娘說的那些話你可彆往心裡去,你要不要嫁張敬程,隨自己的心來。也彆信什麼你們要保護我,我自己保護自己就成,尋常男人我都能打贏三五個,怕什麼。”淩霜趴在她梳妝台上一邊玩一邊道。

嫻月正卸首飾簪環呢,她的頭發可不是件容易事,每晚都兩三個丫鬟圍著弄,她睡前是要全部解開的,用柚子油全部擦一遍,滋潤頭發,也清了一天的灰塵,然後用巾帕裹著睡覺,到第二天再重新梳頭,她有時候懶洋洋的,被趙夫人她們開玩笑說是“懶美人”,其實也確實是沒睡好。

聽了淩霜這話,嫻月隻淡淡道:“你彆說傻話了,這世上人欺不欺負你,跟你打人厲不厲害有關係?照你這樣說,營裡的武官應該最厲害了,怎麼還一個小小七品文官就能逼得他們家破人亡呢?滅門的知府,破家的縣令,權和勢才是真正的力量,你懂什麼……”

婁二奶奶說保護淩霜,淩霜肯定是不肯承認的,但她作為老三,確實沒經過真正的暴風驟雨,她出生時,婁家二房已經在揚州安家,不像卿雲和嫻月,雖然那時候也小,不記事,但都是跟著婁二奶奶從京城千裡迢迢南下的,嫻月的身體,就是那場風雨留下的最堅實的印記。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卿雲和嫻月,骨子裡都是比淩霜更現實的。婁二奶奶那幾句話,與其說是在勸她們,不如說是做娘的,在教女兒為人處世的道理。

“那你也彆就選張敬程啊。”淩霜道:“你又不喜歡他。”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他?”嫻月梳著自己的頭發問道。

淩霜頓時來了精神。

她笑起來,跳到嫻月麵前,道:“二小姐,你可彆再跟我來這些雲遮霧繞的東西了,你當我不知道你乾了什麼呢?”

嫻月隻當她是詐自己,挑起眉毛道:“我乾了什麼?你倒是說說。”

淩霜大笑起來。

“你那個神神秘秘的‘意中人’,不是賀雲章是誰!”她得意道:“還想瞞我,我早明白了!”

她這話一說,桃染手裡的梳子險些沒掉到地上去,阿珠一臉糊塗,還看向桃染,桃染道:“你先下去吧,小姐這邊我伺候就行了。”

她是支開阿珠,讓她們姐妹說話。

嫻月也不說承不承認,隻淡淡道:“誰跟你說的,秦翊?”

她有點轉移話題的意思,但淩霜沒上當,而是道:“秦翊的事另說,但我今天跟秦翊乾了件大膽的事,你家賀雲章上門興師問罪來了。都說捕雀處厲害得很,我也嚇了一跳呢,誰知道賀雲章本來跟秦翊說話都囂張得很,忽然一眼掃見背後的我,語氣一下子柔和下來了,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了,琢磨了一路,我想,我也不認識賀雲章啊,卿雲也不可能認識,爹娘更是把他當成活閻王,賀雲章怎麼怕我呢?隻有一個可能,是因為你……”

嫻月想到那畫麵,也在心裡笑了笑,但麵上仍然八風不動,道:“關我什麼事。”

“當然關你的事,你是沒看到那樣子,太好笑了。一下子就變臉了,秦翊還納悶呢。”淩霜笑了探花郎兩下,但想到正事,還是擔憂起來:“不過你也彆太膽大了,捕雀處是真的危險,今天我看賀雲章身上的殺氣,真的嚇人,你想,秦翊已經是京中王孫中最厲害的了,賀雲章也敢直接找他麻煩,這權力太大了……”

“怎麼,娘不是喜歡有權勢的嗎?”嫻月淡淡道。

“你彆賭氣了,捕雀處真不是好玩的。”淩霜又坐下來道:“娘喜歡的權勢,是趙家這種,安安穩穩的,不用太盛寵,因為伴君如伴虎,像賀雲章這種風口浪尖的,雖然是權臣,但太危險了。不僅他對彆人危險,他自己也危險,萬一官家鳥儘弓藏呢?萬一失勢了呢?”

“失勢了他也有賀府呢。”嫻月本來是和淩霜議論而已,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竟然回護起賀雲章來:“再說了,權臣未必就不安穩,趙擎都當了十多年權臣了,連趙家的地位都是靠著他的,不然不過一個普通侯府而已,怎麼能跟賀南禎家分庭抗禮?”

“趙擎是聽宣處,是乾實事的,治水,賑災,選拔官員,這都是正事。捕雀處是官家手上的利刃,兵者凶也,說白了就是鷹犬,這能一樣嗎?”淩霜道:“我知道你比我還清楚這裡麵的事,不過是跟我鬥嘴而已。你也知道賀雲章雖然看著比趙擎還盛寵,但太危險了。”

“你還怕危險?”嫻月道。

淩霜笑了。

她知道嫻月對自己今天做的事其實是有意見的,嫻月這家夥,總覺得淩霜是可以挽回的,也還暢想過姐妹倆都能在花信宴上找到意中人,以後一起在京城,日日相見,互相扶持,連小孩也可以一起長大。

“我不怕我自己導致的危險,但卻不敢把命運綁在彆人身上。”淩霜道,她認真看嫻月:“但如果你是真喜歡賀雲章,那我就什麼都不說了,我不想娘操縱我的人生,自然不會操縱彆人的人生,你要是覺得賀雲章就是你想嫁的人,我一定幫你,明天我就去問秦翊去,把賀雲章這個人的事弄得明明白白。”

她這樣真誠,嫻月反而立刻鬆口了。

“哪裡的話。”她隻淡淡道:“八字沒一撇呢,我又不喜歡他,不過順口說兩句罷了。”

桃染都鬆一口氣,何況淩霜。

“那就好。”淩霜笑道:“不過探花郎是真挺好看的,要是他不是鷹犬,倒也跟你是一對。”

“你管彆人的事厲害,你自己呢?”嫻月反問:“現在弄成這樣,連花信宴都不用去了,你開心了?以後雲遊四海做尼姑好了?連程夫人那種東西都能上門來罵你,我先告訴你,以後這些人的嘴臉還多著呢,彆的不說,三房先要得意死了,我看明天早膳,你怎麼去見老太君,我是不會管你的,讓你被罵死好了。”

嫻月這人,對淩霜向來是嘴硬心軟,若論護短,她和婁二奶奶是能爭個第一名的。第二天逢五,婁家的女眷全去婁老太君那用早膳,三房早早到了,在婁老太君南廂房的外間,母女三人,嚴陣以待。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淩霜出了這麼大的事,二房遭受重創,對於三房的婁三奶奶和玉珠碧珠姐妹來說,簡直比過年還開心,彆的不說,昨晚婁三奶奶就乘著轎子去馮家,說這事說到半夜才回來,她添油加醋的版本,估計很快就能傳遍京城了,許多對於淩霜行事瘋癲的佐證,比如當初鬨祠堂,比如和程筠從小就有私情,是因為程筠移情彆戀才發瘋說那些話,比如和蔡家那個克父母的孤女蔡嫿整天在一起,瘋瘋癲癲議論些書籍,都被婁三奶奶宣揚了出去。

所以早上她們母女三人早早等在婁老太君外間,就為了看好戲。

婁二奶奶帶著四個女兒姍姍來遲,婁三奶奶一見她們進門。立刻站了起來,笑道:“二嫂可算來了,我昨晚可是擔心得一夜沒睡呢,侄女兒出了這樣的事,可把我愁壞了,淩霜已經是這樣了,不是一朝一夕能挽回的事,二嫂可要保重身體才是啊……”

她親親熱熱地拉住婁二奶奶,說的話卻句句紮心,要是程夫人有她一半的本事,也不至於被婁二奶奶罵得丟盔卸甲了。

玉珠碧珠倆姐妹也是有樣學樣,得到了她們母親的真傳,一個拉著卿雲,道:“姐姐彆擔心,聽說趙夫人最開明了,一定不會因為淩霜的事遷怒到姐姐的。”一個上來拉嫻月,但張敬程畢竟沒有父母,又不好直接提男人的名字,再加上嫻月直接一個白眼過去,碧珠就哼了一聲,收回了手。

婁二奶奶倒撐得住,也還能笑道:“我倒還好,誰家沒個淘氣孩子呢。哪能四個都早早懂事,有卿雲和嫻月陪著,我就知足了,淩霜晚兩年也不怕,反正才十六呢。”

“正是正是,反正花信風也快完了,明年再說嘛,不成還有後年呢。”婁三奶奶窮追不舍,道:“反正世人忘性大,有個三五年,再大的事都忘了,到時候再說不遲。”

淩霜本人倒沒什麼,還有閒心看多寶槅上的陳設呢。直到裡麵咳了一聲,丫鬟錦繡出來道:“老太君醒了。”

下判決的時候到了,外間眾人都屏息靜待,隻聽見裡麵傳來老太君起身的聲音,丫鬟們端著水盆手巾魚貫而入,卻聽不見一點洗漱的聲音,隻是一片寂靜。

過了半晌,才見錦繡攙著婁老太君出來了,淩霜本人是不怕的,但見卿雲婁二奶奶都一臉緊張,連嫻月也有點等待審判的神色,知道她們都是因為擔心自己。

婁家沒有分家,婁老太君就是實際上的一家之主,淩霜做的事這樣驚世駭俗,婁老太君要真想狠狠罰她,連婁二爺和婁二奶奶都沒辦法。

但婁老太君隻是抬起眼睛,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眾人,道:“都來了。”

“陪老祖宗吃飯是福氣,當然是早早來了。”婁三奶奶嘴甜得很,上來道。

“福氣不敢,晦氣差不多。”婁老太君意有所指地道,看了一眼婁二奶奶,婁二奶奶連忙也上去道:“老太君說哪裡話,如今咱們家件件都是喜事,卿雲的事定了,嫻月的事也在談了,老太君放寬心,以後隻會越來越好的。”

她還是試圖用卿雲和嫻月化解老太君的怒火。

婁老太君聽了這話,便不說話了,隻是眼睛把周圍團團站著的女孩子掃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淩霜臉上。

淩霜坦然地被她看著,但也覺得她眼中神色複雜,說憤怒倒不是,倒像是恨鐵不成鋼似的。說起來,她還是挺器重淩霜的,不然淩霜也不會提起讓她收蔡嫿做乾孫女的事。但淩霜乾出這樣的事來,她也隻能用不成器的眼光看著她。

“二奶奶有主意,我還說什麼呢。橫豎你教的女兒好,樣樣比人強,名聲都傳遍京城了,我還在夢裡呢。”婁老太君不鹹不淡地道。

自從回京以來,她對婁二奶奶都十分客氣,這已經是難得的重話了,婁二奶奶也是十幾年沒聽過這種話了,頓時臉上的笑容都有點僵。

“我也知道,你們各有各的主意,我是管不了,人老話多惹人嫌,憑你們自己去弄吧。”婁老太君說完,道:“擺飯吧,你們也等急了,都是大忙人,吃了各乾各的事去,就不用聽我這老太婆在這囉嗦了。”

她這樣陰陽怪氣婁二奶奶,婁三奶奶聽了,其實心裡早就心花怒放了,表麵上還得勸解道:“老祖宗說哪裡話?咱們巴不得多陪著老祖宗說話呢。女孩子們雖然年輕,容易闖禍,老太君寬宏大量,就饒了她們吧。”

“我哪敢饒她們。”婁老太君仍然陰陽怪氣,終於朝著淩霜道:“四姑娘,你也彆在這站著了,我知道你心裡哪服氣我呢,你本事大,有見地,我這裡哪容得下你,我這的早飯也簡陋,招待不起你,你還是彆處去吧,你也不想看見我,我也不想看見你,你且去吧。以後也不用來了。”

她這話當著眾人,這樣說淩霜,要換了卿雲估計早哭了,但淩霜向來皮厚,也沒什麼反應,倒是三房的母女三人滿心以為婁老太君會狠狠罰淩霜,沒想到隻是把她趕出去不讓她來吃早飯而已,雖然她們也知道是看卿雲嫻月的麵子,但也難免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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