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出孝,正值秋日,雍正帝決定為太妃們正式舉辦一場除服宴,以此來掃除這些年守孝生活中的苦晦。
雍正登基以來,每年春節皇室宗室都會進宮拜見,但先前由於三年孝期未滿,並無宴飲,這一日卻是特地在禦花園辦了一場盛大的除服宴,囊括康熙所有遺妃以及直係子孫。
在直隸各地治水的九貝子和二十胤禕,也已回京複命,甚至連鄭莊王府理郡王弘皙也召到宮中,當然,遠在外地的叔侄三人和拘禁在府中的先帝長子胤褆,沒能出席。
時隔三年左右,檀雅再次踏出寧壽宮和安壽宮以外的土地,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感慨的,不過這麼些年大多數時間都困守在一方宮殿之中,她已經習慣了,不會放太多心神在傷春悲秋上。
從前檀雅是不愛這類宴席的,畢竟宮中宴席無論食材多名貴,菜品多新鮮,也都是涼羹冷炙,味道大為遜色。
然今日十分不同,她快三年沒吃肉了,往她的位置上一坐,眼神便定在菜上,口水不自覺地分泌。
偏偏宮侍們上完菜,雍正便開始講話,雍正講完,皇後又講了幾句,皇後講完,雍正甚至還語氣尊敬地請佟佳皇貴太妃也講幾句。
檀雅看著肉的眼神幾欲冒綠光,好在佟佳皇貴太妃說了幾句場麵話便迅速結束,雍正終於宣布開宴。
旁人如何,檀雅沒心神關注,她自己是近乎虔誠地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肉,蘸了蘸醬料,放進口中的那一刻,心中充盈著感動和幸福。
座位是按照品級安排的,佟佳皇貴太妃坐在首位,貴太妃瓜爾佳氏其次,然後是其他太妃們,檀雅等太嬪在第二排末尾,貴人等則是又往後排,兩人一桌甚至三人一桌,菜品倒是沒有差彆。
正式開宴後,宴席中間有歌舞表演,各人皆不再如一開始雍正等人講話時那般拘謹,偶爾也會與左右交談幾句。
蘇貴人坐在檀雅斜後方,瞥見檀雅的筷子全都避開素菜,便微微傾向她,小聲提醒道:“謹太嬪,時隔許久,不宜吃太多葷腥,恐腸胃不適。”
檀雅當然知道,但重口腹之欲的人,三年不吃肉,她是真忍不住。
蘇貴人瞧她麵上點頭,筷子卻根本不挪,便知道勸不住了,索性這席上每一碟菜都極精致,量不多,想必也不會有事……吧?
檀雅確實沒事兒,色赫圖氏當年生產時大傷,但到她這兒吃好喝好,還常活動,身體各處都很健康,頭一天吃完肉,第二天起來麵色紅潤,仿佛被滋潤過一般。
但有些體虛的太妃,便沒有這般幸運了,有的傍晚開始腹瀉,有的半夜腹瀉,折騰了許久,第二日全都開始喝藥,可憐不已。
檀雅早晨起來,便聽說這件事兒,然後又見到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的蘇貴人,問了一嘴,蘇貴人隻說是沒睡好,還一臉不希望她多問的神情。
但是聞柳悄悄跟主子說:“奴婢聽守夜的宮女說,昨夜蘇小主那屋的燈亮了兩次。”
提醒她少吃葷腥的蘇貴人反倒腹瀉了,檀雅嘴角抽動,到底顧忌著蘇貴人的自尊心,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的略過。
不過這麼多人身體不適,檀雅不放心宣太妃,便也不磨蹭,直接去瞧宣太妃。
宣太妃問清楚她的來由,道:“我多年來都少沾葷腥,昨日也未用多少,無礙。”
檀雅看宣太妃的麵色,確實與平時沒多大變化,但想起宣太妃自搬到安壽宮守孝以來,待在佛堂的時間遠超在鹹福宮時,活動的時間大大縮短,便又勸著她多與她們一起走動走動。
“您瞧寧安園修得多好,若是嫌寧園那邊人多吵鬨,便隻在安園這邊轉轉也好,總是跪坐在蒲團上,腿腳都不好了。”
宣太妃撫了一下膝蓋,近來確實不甚靈便,便頷首道:“你說的是。”
檀雅注意到她的動作,搬了個圓凳坐在她身前,手上微微加了點力道為她按摩小腿,“皇貴太妃說,要趕在徹底涼下來之前,在安壽堂也辦一場單獨的除服宴,召我早膳後去文和軒。”
腿上被檀雅按得又疼又舒服,宣太妃額頭上竟是出了一層薄汗,道:“皇貴太妃既是信任你,你好好做便是。”
檀雅微微一笑,小聲道:“嬪妾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與其說是信任,不如說是皇貴太妃瞧嬪妾閒不住,樂得撒手不管。”
宣太妃戳了戳她的額頭,“莫要編排皇貴太妃。”
檀雅乾脆靠在宣太妃肩頭蹭了蹭,惹得宣太妃抿不住嘴,一直在笑。
額樂她們來用早膳,正瞧見她跟宣太妃撒嬌的樣子,紛紛掩嘴偷笑。
宣太妃含笑嗔道:“瞧你,教孩子們看笑話了吧?”
檀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理直氣壯道:“嬪妾就愛親近您,怎是笑話?她們小姑娘家家哪裡懂咱們的情誼。”
額樂聽到她這話,衝著伴讀們擠眉弄眼,小嘴也在無聲地說著什麼,其他人則是忍不住又笑起來。
到底是大姑娘了,否則在前幾年,這孩子定是要回幾句嘴的。檀雅頗有幾分小失落,連額樂都開始穩重了,越發顯得她獨樹一幟。
早膳後,檀雅來到文和軒,佟佳皇貴太妃也並未完全做個甩手掌櫃,吸取檀雅“文人雅士”主題的建議,便讓人趕製讀書人間流行的男子長衫,還另做了碧紗袍罩衫,在寧安園宴席前幾日分發給各遺妃。
檀雅的主要任務,便是列菜單、準備各種娛樂器具,以及安排席位。
佟佳皇貴太妃邀請了皇後烏拉那拉氏,順帶還邀請了熹妃鈕祜祿氏和齊妃李氏,至於那位極得寵的年貴妃,這一年多身子極差,連承乾宮都甚少出。
檀雅見有兩宮之外的人參加,便請示佟佳皇貴太妃之後,特地派人去請了二十福晉烏日娜。
他們夫妻終於要騰出阿哥所,搬去宮外開府,也好借此機會為她踐行。
衣服都是佟佳皇貴太妃命人趕製的,二十福晉是臨近宴席才決定邀請的,檀雅估計不會有她的衣服,便派人說了宴會的主題,讓她看看從胤禕那兒選一件淺綠色的衣服,改一改,拿到安壽宮來換。
二十福晉上頭的婆婆不太管他們院子裡的事兒,是以這幾年過得頗為自在,也沒有泯滅了天性,一聽說要去安壽宮參加宴會,果真去胤禕那兒找衣服。
胤禕下職回來,聽說福晉到他的寢室來,還有些奇怪,再聽說她拿走了一件衣服,更是奇怪不已,便直接去了福晉屋裡,然後就見二十福晉正穿著他的衣服,由繡娘量尺。
“你這是做什麼?”
二十福晉瞥了他一眼,解釋道:“改小,我要穿著去安壽宮參加宴席。”
“男裝?”胤禕稀奇地坐到福晉對麵,“怎麼回事兒?”
繡娘量好了,二十福晉便當著他的麵大喇喇地脫下來,隨口道:“謹太嬪說的,就跟外頭各種花會一樣,這次安壽宮的宴席都要穿男裝,還說要做什麼曲水流觴,那是什麼?”
胤禕給她解釋一番,然後酸溜溜道:“爺在外頭勞累,你倒好,吃喝玩樂,還出了花樣兒了。”
二十福晉直率地“嗤”了一聲,“我倒是寧願與你換,我可不嫌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