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怎麼也沒想到當初看過的電視劇情不僅僅是真的,而且還讓她現在親眼見證,親身經曆了。
“那你……”林念茵好半天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盯著衛明川輕聲道:“那他們現在豈不是還在下|放?”
衛明川點頭,嗓音沉沉,“是,現在他們應該在東北。”
林念茵舔了舔唇,過了很久才說:“你不應該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前說你的身份問題的,他們現在的情況應該很不好,萬一……”
“沒事。”衛明川搖頭。
“怎麼可能沒事兒!”林念茵不讚同地看著衛明川道:“我知道你不怕他們影響到你,可你應該是想要認回他們的吧,現在這種時候,越是低調越是對你們都好,你私底下做些什麼也方便……”
林念茵有些懊惱,“我早該問你的,我要是早知道這樣,就不讓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衛明川用指腹按住了唇。
衛明川目光平靜溫和地看著她,唇角還掛著笑道:“沒事,彆擔心。”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現在好不容易一切都往好的方麵走,你突然間……”
林念茵下意識絮叨衛明川,但見他目光溫和包容,又忽然間說不下去了。
衛明川就看著她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腦袋。
林念茵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然後向他傳達自己的疑問,“那現在要怎麼辦?”
衛明川笑了一下說:“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當初各個地方都在打仗,每天都有人去世,也每天都有人失蹤,我們在這裡即便鬨的再大也不一定能傳到外麵去,就算傳出去,也不見得有人能夠把兩件事放一起,能夠察覺我身份問題的可能性就更不大了。”
“那可不一定。”林念茵搖頭。
衛明川當然知道萬事都有可能,就連他最初也沒想要把這件事弄得人儘皆知。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做了,那就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衛明川說:“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林念茵就看著衛明川,等著他的辦法。
衛明川反而沒有再說現在的事情,而是換了個話題道:“你知道我當初是怎麼發現我的身世有問題的嗎?”
林念茵搖頭,“我本來打算等會兒再問的,還是現在的事情緊要些,其他的暫時不知道也沒關係。”
衛明川搖頭,“有關係的。”
林念茵看著他,“怎麼了?”
“你還記得岑望蘇嗎?”衛明川問道。
林念茵怎麼可能不記得。
她點頭說:“記得,他是心臟科的醫生,留洋回來的,有一段時間一直都是他給囡囡看病,囡囡還特彆喜歡他,說他特彆像個大哥哥,說真的,當時要不是囡囡的身體問題,我真想讓這兩個孩子試一試的。”
衛明川哭笑不得道:“幸虧你沒說。”
“怎麼了?”林念茵看著他好奇道,“難不成……”
頓了頓,林念茵回憶起岑舒窈這個名字,“難不成他是……你爸媽那邊的親人?”
衛明川點頭,“那孩子是岑海晏的兒子。”頓了一下,他才道:“岑海晏是他們倆的大兒子。”
“我知道,你親大哥。”林念茵道。
“他隨母姓。”衛明川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竟然摸了一下鼻子。
“真是難得。”
林念茵也回憶起當初看過的劇情,忍不住道:“那時候看電視就覺得他們兩個就是那種很好很偉大的人,不管是工作上還是生活裡,都讓人仰望和羨慕,明川……”林念茵忽地就說:“其實你現在是幸運的,雖然暫時見不著,但總有一天你們能相認。”
衛明川動了動唇,“也許吧。”
“什麼叫也許吧,你不會到了這個時候還退縮了吧。”林念茵笑話衛明川道:“怎麼,不想和他們相認?”
“說起來基因還真是很奇妙的東西,”林念茵看著衛明川,忍不住描摹他的模樣,說:“衛連山和董翠平兩個長得不差,生的幾個孩子也都長的好,要是光站著不說話不吭聲的時候,看著還挺像個人樣的,可但凡開口,就讓人忍不住惡心。但你不同,你在他們的身邊長大,卻一點也沒有受他們的影響,顯而易見,你骨子裡淌著的就是和他們不一樣的東西。”
“等到將來有機會了,我們就去認親。”林念茵忽地又握住衛明川的手說。
衛明川眼神閃爍了一下,這麼大年紀的人了,竟然還會因為這個而緊張和無措。
但林念茵能理解他。
林念茵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接著之前的問道:“你剛才說你的身世的時候提到小岑醫生,難不成你的身世還是被小岑醫生發現的?”
衛明川點頭,然後緩緩道:“重生回來前,我去……看孩子,沒想到剛好碰到小岑醫生,他知道歡歡的事情,就陪了我一會兒,下山的時候又碰到他們一起過來的同事,就有人把我錯認成了他爸,後來解釋清楚後還說覺得我們長得像,看著就像是一家人。”
衛明川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忍不住有些出神。
幾秒鐘後,他才又說:“我當時沒放心上,也根本不知道身世問題,沒想到那孩子不知怎麼當時就上了心,撿了我的一根頭發和他爸的做了比對,這才發現的,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我的身世有問題。”
衛明川苦笑。
他真的活了大半輩子,黃土都埋身了,才發現過往種種經曆竟然隻是因為董翠平最初的那一場偷孩子事件。
他被欺騙了一輩子,和親生家庭兩邊都成了悲劇。
等他知道的時候,父母早就不在了,他甚至都沒機會見一見親生的父母一麵。
林念茵可以想象衛明川的感受。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共同撫育了一個孩子,雖然後來離婚,但感情一直有,經曆也相同,她能想象也能理解他。
林念茵握住他的手說:“沒事了,我們都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一切都會好的。”
衛明川笑了一下,包裹住林念茵的手,“你說的對,我們都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一切都會好的。”
林念茵不想衛明川一直想著之前的事情,就主動岔開話題道:“我想給女兒改個名字。”
“改名字?”衛明川道:“怎麼忽然這麼想?”
林念茵就說:“以前給女兒起名叫歡歡是希望她一輩子平安喜樂,可現在不用了啊,我們已經擺脫了曾經,女兒也很健康,未來也會不一樣,我不想一直給她帶著曾經的名字,想給她起一個新名字,新起點,也是新生活。”
她看著衛明川說。
衛明川有點想摸摸林念茵的眼睛,但是他沒動手,而是捏了捏她的掌心,溫聲說:“那你想好了嗎?”
林念茵搖搖頭,“就是因為沒想好,所以才和你說的啊,你是孩子的爸爸,難道不打算參與這件事嗎?”
衛明川笑了,“那我回頭翻一翻字典,看看哪個好聽又好寫,寓意也好。”
林念茵點頭,“這還差不多。”
衛明川就繼續笑。
過往的一些雖然就像一癱爛泥一樣,但是在這些汙糟之中依舊有美好的事情。
林念茵就是。
她是他曾經腐爛的過往裡麵開出的最美的花,也一直是他心底最向往的角落。
衛明川實在忍不住,俯身抱住了她。
“怎麼了?”林念茵被迫靠在衛明川的懷裡,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腕。
衛明川搖頭,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說:“沒事,就是想抱抱你。”
林念茵在他的手背上碰了碰,又說:“對了,你已經回來很久了,假期是不是快要結束了?”
衛明川點頭,“還有幾天就要回去了。”
林念茵就乜他,“那我呢,還有孩子。”
衛明川說:“我回來前已經打了隨軍申請,也批下來了,房子……”
衛明川停了一下,然後看著林念茵的眼睛才說:“房子我沒有選以前住的家屬區樓房,而是選的最早一批建的農房。”
林念茵理解了。
衛明川所在的軍區很大,早在五十年代的時候就已經有家屬開始隨軍。
不過那時候對於隨軍的要求高,也沒多少人能夠達標的,就建了一些農房先暫時給住著。
後來,隨著政策一年年放寬,隨軍的家屬也越來越多,各項需求也越來越多,就建了樓房,還有運動場、學校等等。
上一輩子,林念茵他們選擇的就是樓房。
那會兒因為覺得樓房那邊條件更好,還有自來水,離學校近,孩子也多,比農房那邊方便。
可惜那會兒的他們都年輕,想當然了。
在素質普遍低下的年代,人多更多的時候也意味著事兒多。
不論什麼地方,攀比總是少不了的。
而且那會兒孩子身體不好,總就有人勸他們再生一個,也有說丫頭片子沒了就沒了的話。
林念茵是獨生女,她母親也是獨生女,她怎麼可能會嫌棄自己生了個女兒。
但因為房子選定了就不能也不好換,她就在那兒住的頂不開心,孩子也不開心。
而且大人嘴碎的時候也不會顧及孩子在場,甚至以為孩子聽不懂,但豈不知孩子都會記在心裡麵,並且逐漸形成一套屬於他們的認知。
女兒那時候也沒少被說嘴,好幾次都哭的差點昏過去。
林念茵就說:“正好,我也不想看見那些人,農房就農房吧,擱後世,那樣的農房還是漂亮的小彆墅呢。”
衛明川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才說:“我選的是靠近山腳下的,也是最早建的一批房子,當初建造的時候用料結實,房子現在看著也很新,並且空間足夠大,回來前我已經讓人先幫著收拾了一遍,屋頂也重新檢修了,可以直接住,到時候你想怎麼布置都行。”
林念茵回憶了一番當初家屬區的布局,想了想道:“靠著山腳的那邊,又是最早的一批房子,那豈不是很多部隊領導都在那邊住。”
衛明川就說:“我也是領導。”
林念茵:“……”
冷不丁一句話讓她愣了一會兒,又覺得好笑。
林念茵瞪了衛明川一眼說:“知道你也是領導,衛明川團長。”
衛明川說:“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不差什麼。”
林念茵哭笑不得,“我也不是擔心啊。”
她又拍了拍衛明川的手背,“我不擔心,你也不要一直這麼小心翼翼的,我很好,現在孩子也很好,我們以後也會越來越好。”
衛明川“嗯”了一聲,反倒把人抱的更緊了。
這還是兩人回來後第一次做這麼親密的動作。
沒有以往的壓抑和難受,隻有對未來的期許和向往。
好一會兒後,林念茵才道:“好了,你還是說說怎麼解決你的身世的問題吧?事情鬨的這麼大,可不僅僅是小事兒,你還要回部隊呢,到時候政審的問題怎麼辦,還有革委會那邊應該也會插手吧?”
林念茵其實還是覺得就這麼鬨開有些不好。
要是私底下處理的話,自然就免除了接下來要遇到的這些麻煩。
不過這樣教訓衛家人一頓,她也確實感覺神清氣爽,像是終於扯掉了那些覆在身上的壓力和沼澤,得以重新站在陽光下呼吸。
滿身的愉悅。
林念茵就是擔心衛明川。
他一輩子奉獻給了部隊,上一輩子都沒有離開,要是重新來過卻要他離開,恐怕他也沒有辦法接受。
再說了,這會兒不論什麼地方都很亂,也確實隻有部隊才是最好的港灣。
林念茵又說:“你當時真的應該私下做這件事的,不應該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出來。”
衛明川想了想,對著林念茵搖頭,“也不一定。”
“怎麼了?”林念茵皺眉,“難道還有其他問題嗎?”
衛明川說:“你想一想董翠平他們的性子,私底下解決或許會更加糟糕。”
“為什麼?”林念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私底下的話才沒有人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衛明川搖頭。
“董翠平這個人表麵上看著是一個潑婦,其實她一直都有她自己的精明之處,就算我是私底下質問董翠平,把這件事捅出來,和他們鬨翻,但依著董翠平的精明,我們或許能夠嚇唬她一回兩回,可時間長了就不一定管用了,萬一她再從什麼地方打探到季……我親生父母他們現在的消息,那我們到時候就更被動。”
“會嗎?”林念茵忍不住有些懷疑道,“這都過去多少年了,而且現在城鄉之間還挺閉塞的。”
衛明川搖頭說:“不要小看董翠平,她記性好著呢,我知道身世後回去找過她一次,她那個時候都還能說清楚岑……我生母當年的長相,也能認出來照片。他們被下放的事又不是什麼秘密,報紙上也有報道,萬一我們說了之後她想起去打聽當年的事情,很大可能查出來,隻怕到時候倒黴的就是我們了。”
林念茵頓時被激出一身冷汗。
“彆緊張。”衛明川拍了拍她的脊背,溫聲道:“這隻是有可能,我也是剛剛才想到這一茬的,也不一定會發生,再說現在不是沒事麼。”
林念茵忽地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握著衛明川的手說:“我們一定一定,一定不能給董翠平任何的機會!”
林念茵太清楚董翠平是什麼性格的了。
但凡讓她找到機會,她就能毫不要臉地從你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是她想當然了,衛明川剛剛說的那種情況,也確實不是沒有可能。
甚至可能性很大。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她真的因為衛明川沒有光明正大的處理偷孩子這件事,覺得和衛明川的關係還有緩和的機會……
萬一她因此想到要找衛明川,甚至想出一些自以為是的理由想到去找他的親生父母……
萬一真的被她發現衛明川親生父母的身份……
越想,林念茵竟然越覺得有可能。
董翠平這種人的腦回路就和正常人的不一樣,沒有絲毫的廉恥與羞恥之心。
而且就算董翠平沒有考慮到那麼多,如果這一次真的沒有鬨大,而是私底下處置的話,說不定董翠平經過最初的害怕與驚慌之後,還會覺得她這些年把衛明川養大本身就是一份恩情,反過來還覺得他們必須得好好謝謝她呢。
到時候她胡攪蠻纏,衛明川也不能說他是季州同和岑舒窈的孩子,反倒讓他們陷入被動,更加說不清了。
林念茵咬了咬唇說:“你說的是對的,考慮的也是對的,是我想當然了,也想得太簡單了。”
衛明川搖頭,“我一開始也沒有想到這麼深,隻是剛剛想起來。”
林念茵說:“不管怎麼樣,這次的事情一定不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必須讓董翠平一次性付出代價,再提起你的時候,想到的隻有害怕。”
頓了一下,她抓著衛明川的手說:“還有,最好把她們和彆人隔絕起來,一輩子都走不出去,最起碼在這次的革命沒有結束之前,她走不出去。”
衛明川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的。”
說來說去,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
怎麼處理?
衛明川說:“問題不大,這件事真正知道的隻有董翠平一個人,她現在還在暈著,又被我卸了下巴,就算等下醒過來也沒辦法說出任何的話,不用擔心她等下能和其他人說什麼,我們隻要讓董翠平以後也要像今天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