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炎熱。
雖然傍晚才下過雨,零星的降水非但沒有帶來任何涼爽, 反而在夕陽的餘威下騰出逼人的熱氣, 將整個城市悶得像個蒸籠。
蔚寧抹了把汗, 覺得胸口一直到小腹都火辣辣地疼,讓他忍不住打開水龍頭, 又往身上潑了一捧水。然而因為外界氣溫過高,管道裡流出來的都是溫水, 並沒有幫他減輕燙傷帶來的不適, 反而讓發紅的皮膚再一次受到刺激, 越發疼了起來。
很難受。蔚寧狠狠捶了幾下額頭,一時有點恍惚,突然想不起來現在是什麼時候, 自己又在哪裡,要做什麼, 直到褲袋裡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是一條短訊, 來自陸泰初。
—不是讓你九點前把東西帶到1204?你人呢?不想乾了嗎?
蔚寧咽了下口水, 突然想起半年前他完成複健、康複出院後, 關桀安排他進了新成立的晟傑娛樂,要求他繼續以藝人的身份活動,儘力配合公司接下來的工作。
那是他人生中最輝煌的一個月, 也是最狼狽的一個月。他是包攬金楠獎十項大獎的大片男主, 史上最年輕的新人獎得主,影史中最閃耀的新星,也是隕落得最快的一顆流星。媒體對他輪番轟炸, 采訪、記者會沒完沒了。無數褒貶之詞向他砸來,花大篇幅描述他受傷的經過,配上眾所樂見的高清獵奇照,最後不痛不癢地表達一下惋惜,千篇一律,卻樂此不彼,甚至像是比賽一般,比誰家的報道更加駭人聽聞。但凡話題帶有蔚寧,短時間內必將登頂,賺足了各方眼球,亦如關桀所願,立即將晟傑挖TDC牆角才得以獨立的負麵新聞壓了下來。關桀趁熱打鐵,宣布以私人名義向蔚寧捐贈二百五十萬元,用於支付之前醫院的欠款以及進行後續的治療,挽救自己聲譽的同時,也使得TDC對他“白眼狼”的攻訐成為笑話。
那二百五十萬代表什麼,他懂。所以在關桀沒有拿出一分錢、反而旁敲側擊向他追討治療費的時候,蔚寧沒有質問,也沒有抱怨。錢他會還,隻是在長達一個月之久的過度曝光後,他身心俱疲,因此委婉地向關桀表達了轉幕後工作的意向。關桀欣然同意,告訴他陸泰初剛好缺一個助理,讓他先從助理做起,打打下手,儘快熟悉一下藝人的事務。雖然前藝人的身份令蔚寧不太明白有什麼特彆的事務需要以助理的角度去熟悉,蔚寧還是同意了關桀的安排。
陸泰初脾氣不好,出了名的難伺候,勝在薪水夠高,又是現在晟傑力捧的一哥。或許關桀說得沒錯,比起隨便塞幾個小藝人給他,跟著陸泰初,起碼能經常接觸到晟傑的核心。他不會甘心一輩子隻做助理。等攢夠了籌碼,不怕擺脫不了陸泰初。
過去在TDC,陸泰初一直把他當眼中釘。蔚寧清楚想在晟傑立足,不讓陸泰初出掉這口惡氣那是不可能的。等陸泰初明白過來自己再也無法與他比肩、甚至地位已經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的時候,大概就會收手了吧。在這之前除了忍耐,沒有任何辦法。
陸泰初不是第一次對他動手。蔚寧心知肚明,也非全然任人拿捏。或許是今天天氣實在糟糕,悶得人喘不過氣,一個走神,就被陸泰初潑了一身。好在不是滾水,沒有起泡,仍舊很燙,灑了一半在舊傷口上,估計會發炎。
—馬上。
回複了陸泰初,蔚寧簡單擦了一下身體,隨便套了件T恤,走出衛生間,吃了兩片消炎藥,來不及多作處理,拎起門口的黑色旅行包,上樓去1204。
晚上陸泰初約製片人吃飯,沒有讓他同行,隻是讓他九點的時候把包裡的東西帶到製片人的房間,說有事要跟製片人談。其實時間還早,無奈陸泰初催得急,估計提前回來了,蔚寧不敢耽誤,乘電梯到達十二樓,一路小跑著穿過走廊,敲響了四號房間的門。
半分鐘後,一個中年男人探出頭來,一臉疑惑地問:“你是——?”
“誰啊?進來我看看。”不等蔚寧說話,房間裡的陸泰初叫了一聲,架著腿坐在沙發上,一臉看戲的表情。
男人打開門,仔細打量了一下蔚寧,回頭問陸泰初:“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泰初,這是你助理吧?”
“是的,我來送東西。”蔚寧開口,提了一下手裡的包。
“送東西?送什麼東西?”陸泰初打斷蔚寧,站起來走到門口,瞄了一眼蔚寧手裡一看就很廉價的旅行包,“瞧你那破包,是我會用的東西?我人都在這兒,你還敢撒謊,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聽出陸泰初話裡有話,吳彬立即追問:“怎麼,不是你叫他來的嗎?”
“我叫他來乾什麼?他能乾什麼?”陸泰初翻了個白眼,指著蔚寧受不了地說:“早聽人說你不安分,老是背著我搞事,我本來還不信,今天被我撞到,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怎麼回事啊泰初?”吳彬還是不太明白。
“唉,一言難儘。誰叫人家腕大,我也管不了他。”陸泰初聳肩,捏著蔚寧的下巴往吳彬那邊推了推,“就他嘛,蔚寧,火災毀容那個,吳總肯定認識。本來他說想轉行做經紀人,桀哥很高興,隻是公司暫時沒有新人,就讓他跟著我做幾個月助理,熟悉熟悉,再另外安排。誰知道他死活不肯。也是,手裡還有個新人獎,換成我,我也不甘心,可是再怎麼樣也不能整天在采訪裡亂說話啊,說什麼還想做演員,搞得桀哥非要逼他轉行似的……”
“不,那都是……”蔚寧一個衝動,忍不住辯駁。那都是關桀讓他說的,他隻是按公司的要求照做罷了。他有自知之名,麵部40%燒傷,怎麼可能再做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