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故意厲聲惡語,胸口作排山倒海發怒狀。
蔻珠正繼續幫他整理身後床上的鋪蓋墊子等物,聞得聲音,轉過臉來,愣了一愣,微微笑,冷淡道:“這茶,妾身已經涼了有好半日了,王爺要是還覺得很燙——是不是,”她用手指指自己的腦門心,意思是,莫不是腦子引得味覺也出現了問題。
“好了!”
她冷冷冰冰地又說:“今日妾身該做的分內都做完了,餘下,王爺要是覺得有哪裡不舒服,覺得我伺候得不好,我這就傳其他人來——若她們都做不好,無法令王爺你滿意,妾身就去叫紫瞳來,紫瞳也無法令王爺滿意的話,王爺可以把側妃叫來陪你,不好嗎?”
拍拍手,整整釵,便要離開。
李延玉卻是笑了。“吃醋了?”
“……吃、醋?”
她微微有些愣怔,也笑了。“吃誰的醋?她嗎?袁蕊華?——哦,不,她不配!”
事實上,你們都不配。
“……”
李延玉俊麵抽顫著,手捂著胸,極力裝作是因嗆著咳嗽不止才有的動作。
蔻珠道:“王爺,您要妾身是幫你叫其他的丫頭們過來,還是紫瞳?還是側妃也可以?”
“……”
那天的平王李延玉,急火攻心,差點氣得咳得吐了一壇子血出來。
反了反了!這女人,果真要反了!
***
蔻珠這天忽然得了一串珠子。
是她婆婆劉妃、親自從手腕上抹下來、又親自戴在她手上,以示感謝。
“這串手珠,分彆有五種顏色的玉,紅玉、白玉、青玉、紫玉,黃玉連串起來,每色共有兩顆,它們所代表是風、雷、水、火、土,五種屬性,又把它叫五靈珠。你可知它是怎麼來的?——嗬,說來
也巧,本宮十三歲就入宮,卻十六歲才被陛下封為貴人妃子,就那樣一步步熬著,像熬油似的。但凡後宮榮寵,除了姿色心機才華,靠的還是子嗣,我跟陛下三年,一直都未有妊娠跡象。終於,有一天,我遇見了一個老和尚,他幾度開光念佛禱——就把這顆五色靈珠贈賣於我,說是,這經過他親自渡化開過光的珠子特彆有靈氣,一定會幫助我的,嗬,果不其然,沒多久,我就懷上了頭一胎——就是你夫君。”
蔻珠說不要,好幾番推拒。
但劉妃卻又說:“千萬拿著吧!這是我用來謝你的!”
如此推搡一番,蔻珠也不想多糾扯,就接受了。
劉妃接著又笑笑:“為我們這一脈開枝散葉吧,本宮希望,早日能聽到你肚裡的好消息,你和玉兒,如今已成婚多年,還沒有孩子,但願這個珠子能幫助你們!”
“……”
蔻珠回到她跟李延玉寢室廂房,坐在床沿往裡一倒,就把珠子麵露厭嫌地從手腕上給抹下來,也不拘擱那兒,隨隨便便一丟。
她記得,跟婆婆劉氏道彆走出來的最後一句是這樣說:“母親,您這次說要感謝我,不惜還把這珠子贈送與兒媳,如此心愛寶貝物件兒——想想,如果兒媳猜得不錯,下一次,當你不痛的時候,身體也舒坦時候,你也用不著我、也不需要我,你該翻臉時候,照樣會翻得比書還快!——我說得對嗎?”
“如此,你現在這樣感謝我,有什麼意思?”
她如此態度桀驁冷漠,也不多說,搖搖頭,便走了。
劉妃聽完這話之後,整個人反應蔻珠不得而知,她隻覺心口憋了壓抑多年的悶氣,仿佛終於釋放了一回。
劉妃的那病,太醫們幾個輪流全看完,都弄不出一個效果應驗的好方子。
其實,這也多虧了蘇友柏,不,確切說,其實這是多虧了她夫婿李延玉——多年以前,從闖下那場滔天大禍,宮中太醫一個個都對四皇子那雙已經徹底廢掉麻痹的腿束手無策,那時,蔻珠把自己成日關在將軍府的閨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翻醫書,就是研究各種醫理——一顆小小、而又承受著太多原罪負債的心靈那時便許下一個宏願:要治好他
!學好醫,不為治病救人,單單就是李延玉的腿。
——
然而,可惜的是,她精進不休,任憑如何懸梁刺股、堅持不懈,還是沒有找到所謂的醫治辦法。
反倒是其他的歪理雜學醫書旁收一大車,了解很多很多其他方麵知識。太醫們論醫正源,凡事講究臨床、講究醫理,但是蔻珠卻因歪打正著旁門關係、喜歡不停去嘗試做試驗。嘗試一個藥方有無問題,在小貓小狗身上,或者她自己本人身上。太醫們說,如今婆婆那病必須要服用什麼小金丹、六神丸,用各種昂貴的參或地黃來養著,但是,她偏偏認為,尤其和蘇友柏的一起研究討論下,便一致覺得可以嘗試不同的藥敷和針灸……這話自然說得長了。
蔻珠有時候會想:關於婆婆劉氏——女人對女人之間,尤其麵向對方身上的那種隱晦難言、甚至令人羞恥的疼痛病症時,她總忍不住悲憫共情。
蔻珠自己也知道,這是她身上最最軟肋也最最容易被“敵人”擊潰的脆弱之地。
“心軟是病,情深致命”——她從一開始就敗給了這家子。
對李延玉如此,對她小姑、對她婆婆都是如此。
心腸淡漠冷硬之人,是對他人的痛苦毫無一點想象力。
可蔻珠,偏在麵對他人的痛苦矛盾與掙紮時,總會忍不住牽動一絲絲來自於肺腑的悲憫、共情、甚至自責愧疚感。
或許,從八歲那年,闖了那場禍後,每當彆人在曆經身上的各種痛苦時——她總會十分敏感,甚至產生一種幻覺,對方的一切苦難掙紮,仿若都是因為她才造成的。
因為她是個“戴罪之身”。
對婆婆劉妃,她以前常會這樣想:假如,兒子沒有因她成殘廢,她就能夠順順利利當上皇後,甚至將來的太後身份指日可期,那麼劉妃,也不會那麼討厭她、恨她。劉妃沒有那麼多的積怨抑鬱,自然,也不會犯那乳癰之痛。同樣,對安嫿,她也是如此。
……
蔻珠搖頭,輕輕歎了口氣:“蔻珠啊蔻珠,你這毛病,也該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