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千樹萬樹梨花開(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8251 字 10個月前

灰廠小巷的李宅中, 今日依然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謝丕今日頭戴束玉環的頭巾,披一身鶴氅, 足登小皮靴步入內堂。李夢陽等人一見他, 就招呼他道:“以中,快過來坐。”

謝丕忙上前見禮。李夢陽仔細端詳了一下他的麵容,他笑道:“這才是真養回來了。他到底身子骨康健, 像我當年, 可是足足兩年都不敢在冬日出門。”這說得是他上本彈劾,得罪了張太後的兩個弟弟, 被誣下獄之事。

唐胄道:“獻吉你當年是在獄中呆得久了, 因此痊愈才需耗些時日。以中被關押的時日短些,自然是好得快。”

謝丕悵然道:“回想牢獄之災, 真是恍若隔世。”從獄中出來後,他纏綿病榻了整三個月, 那份苦楚和陰影無法言喻。

楊慎拍了拍他的肩膀:“何苦想那些事, 如今含章兄大難不死, 諸位兄長皆有升遷, 我等同來赴李閣老的盛宴,此乃三喜臨門,當高興才是。”

董玘附和道:“正是, 我等還為同榜的進士, 真真是緣分。”

“是極,是極。”顧鼎臣含笑應後, 話鋒一轉,“不過,楊兄還漏說了一喜。”

眾人問言一怔, 李夢陽靈光一現後插話道:”莫不是楊賢弟將來的登科之喜。”

“對對對,這說來也快了。”大家都稱是。

楊慎謙和道:“豈敢,豈敢,隻要榜上有名,我就謝天謝地了。”

李夢陽笑道:“你太謙了,以你的才學,必是鼎甲之中。”

楊慎忙擺手道:“這話可不敢說,萬一沒中,豈非丟死人。”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顧鼎臣笑過之後,卻又將話題拉回來:“這的確是一喜,不過某所指的,不是這個大登科,而是謝兄的小登科,想來好事將近了吧。”大登科指金榜題名,小登科指洞房花燭。

謝丕無奈地擺擺手:“怕是還遠著呢。”

顧鼎臣半是含酸,半是驚詫道:“那麼多公門侯府的千金,難道就沒一個中你的意?這福氣,我們可是求都求不來啊。”

年輕人總喜歡調侃這些。謝丕忙道:“哪兒的話,隻是,王謝門高非偶。”此言是指北朝將領侯景投靠南朝以後,希望南朝國君梁武帝能將王謝之女許配給他。梁武帝直言,王謝門高,不是你能般配得起的。謝丕用此典自謙,是想說高攀不上。

穆孔暉比較老實,沒聽出其中隱含的深意,他問道:“謝兄乃清貴之家出身,這難道還不夠嗎?”

謝丕意有所指道:“高門的乘龍快婿,可不是我這等人能做得呀。”

顧鼎臣恍然,謝丕原本為文選清吏司下的主事,因被誣與李越的夫人私通而下獄,無罪釋放後,通過京察得以升遷,做了稽勳清吏司郎中。此官為正五品,執掌勳級、名籍、喪養等事宜。在《功臣襲底簿》麵世之前,此官不過是個走流程的虛職。可如今有了《功臣襲底簿》,稽勳清吏司就真正有了實權。

謝丕上任之後,開始不斷完善襲爵條例,估計要跟勳貴們杠到底了。諸貴戚眼見來硬得不成,索性來軟的,希望通過結親來拉攏他。他原本以為謝丕會挑一門親近聖上的侯門做一嬌客,可沒想到,謝丕居然這麼強硬,寧願不娶也不應允。

顧鼎臣沒想到的是,謝丕也苦惱,以前是為了專心讀書應試,所沒有成婚,好不容易出仕做官了,是到了該娶老婆的時候了,他偏偏又當上了這麼一個官職。勳貴世家通婚數載,其中的關係根本數不清,他即便娶了一個看似牽連小的夫人,也難保日後不會被扯進事端裡。與其日後徒惹是非,還不如根本彆和這群人結親。他打算慢慢挑一個合心的夫人,等風頭過了再成婚不遲,年紀大就大點吧。

唐胄等人也明白過來。唐胄道:“這也好。謹慎些不是壞事。”

唐胄原本在戶部主持宮廷財政的稽核,如今內宮中有了女官,逐漸與宦官相互製衡,也不需要他在其中繼續做個帳房先生。於是,他被派為兩淮巡鹽禦史,開春就要外放。巡鹽禦史實際就是外派去巡察鹽務的七品監察禦史,隻是位卑卻權重,就連都轉鹽運使司都要聽其命令,算是委以重任,大大的肥缺。他初中舉時,總想做一番大事業,可真被委以重任時,卻又開始忐忑。

李夢陽在這群人中算是前輩,他素來強硬,遇到不平事就敢直接上奏,雖然屢被陷害、排擠,卻是越挫越勇。他道:“怕什麼,咱們行得正,坐得直,就不怕歪門邪道。”

唐胄笑道:“你都離開了這名利場,轉入玉堂之中了,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羅。”

李夢陽原任戶部郎中,可經京察後卻改任為南直隸提督學政,乃是負責一行省文化教育事業的最高官員,為天下士子所重,被尊稱為“大宗師”。這是類似與翰林一類的清貴官職,所以唐胄笑他離開名利場。

李夢陽使勁搖了搖頭:“隻要官,就永脫不了這名枷利鎖。再說了,一省文教也未必乾淨呐。”

謝丕心中有數,朝廷是既忌憚李夢陽這樣的人,又離不開他,所以應該將適當的人,放在適當的位置上。萬歲既愛其才,又知其直,便將他委任去做學政,掌管一省的教化。想到此,他笑道:“怕什麼,獻吉兄一去,饒是什麼歪風邪氣,都要為之一肅。”

李夢陽先是大笑,隨後道:“確是如此,若真有汙糟事,我是絕不姑息的。”

顧鼎臣聽得既羨慕,又傷感,他本是榜眼,一入翰林院就做了做了七品編修,本是高起點。可翰林院等學官升職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他在這裡兢兢業業地做事,卻還不如他們被擠出翰林的人。可讓他卷進這風口浪尖,他又實在是心怯,他隻是普通商戶出身,不比謝丕有一個閣老爹,他萬一栽了,誰能去撈他呢?

想到此,他就更羨慕李越了。他道:“含章兄何時回京,可有消息嗎?”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謝丕和楊慎身上,無人注意到謝丕身後的隔間發出的細微聲響。楊慎道想了想道:“想來還有一段時日。”

顧鼎臣點了點頭:“他這才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真是好運道。”這樣的不世之功,足以保他一生的榮華富貴。更彆提,萬歲還那麼看重他。或許,等他回來,他應該多登門拜訪幾次。

楊慎聞言微微皺眉:“可這樣的福氣,卻不是人人都接得起的。當今世上,隻有李越,才能將這樣一局死棋盤活。”

謝丕對此深有感觸,他道:“含章於人心的把控,已是出類拔萃。更難得是,他頗有些奇思妙想,總能另辟蹊徑。”

譬如勳貴問題,旁人都是想直接硬碰硬,他卻能想到通過界定繼承權來引起狗咬狗,又譬如蒙古的禍患。

他道:“仁宗朝、宣宗朝時,為促成蒙古內亂,不知輸送了多少物資,花費了多少年的時光,來扶弱壓強,確保勢力的平衡。可他李含章,隻用了幾十個和尚,就能將蒙古攪得雞犬不靈。我們以往隻知僧尼‘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1】的害處,卻絲毫沒有想到,其竟也能有這樣的大用。他能有這樣的遠見,當然無論在何種境地,都能絕處逢生。”

顧鼎臣聽得心頭尷尬,隻得強笑道:“是我失言,是我失言。看來,他靠得是真才實學。”

楊慎笑道:“是啊,我還記得,過去總有人傳含章兄的閒話,說他是靠容貌才得萬歲寵信,可如今,這些人想來都會閉嘴了。”

李夢陽嗤笑一聲道:“你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早在鐵頭禦史的名號打響時,他們就不敢說這話了。”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大笑。他們大多是心地純良之人,更多是為朋友高興,而不是心生嫉妒。

謝丕想了想,又沉下臉:“我擔心的是,蒙古亂成這樣,含章兄要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這席上登時一肅。李夢陽問道:“這仗會不會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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