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四邊伐鼓雪海湧(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6881 字 10個月前

張彩冷笑一聲, 他真的對這個女人萬分厭煩,道:“也好,那就等你們打得兩敗俱傷時, 我們再來占領地也不晚。”

語罷,他抬腳就要走,亦不剌父女對視了一眼。琴德木尼如被潑上了一盆冷水。她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對明廷來說,事情已經鬨成了這樣,他們完全沒有必要早早發兵, 隻需等左翼和他們廝殺後, 他們再來收拾殘局。而張彩他們提出這樣的要求, 是因為他們也想活命!

琴德木尼忙笑道:“等一等,不過一句玩笑話,你怎麼還當真了。”

張彩轉過頭,他似笑非笑道:“我還以為哈敦隻會擲飛刀來開玩笑,沒想到,您原來是會說笑的。”

琴德木尼麵色一青,滿都賚阿固勒呼道:“好了!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說這些乾什麼。那就隻你一個人去求援, 其他人都留下!”

張彩眉心一跳,一口應下。隻是,當他們折返自己私下議事時, 張彩卻是憂心忡忡。他道:“我擔心……”

時春卻截斷他的話:“不必擔心,你隻管去了就是。”

董大等人也道:“是啊, 張郎中,不論結果如何,我們都記得您的恩情。”

他們都是在宣府待過的人, 豈會不知這些總兵、巡撫和中官的秉性。張彩深深地望了大家一眼,他道:“我一定會帶回援兵,一定!”

鄂爾多斯部與陝、甘、寧三地相鄰,是以時時南下劫掠。蒙古騎兵對這一條路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他們連夜將張彩送到最近的寧夏鎮。當地的戍卒看到這麼一小撮人馬,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當即摩拳擦掌,準備把他們一網打儘。誰知,騎兵讓開,中間卻走出一個漢人,張彩手持牙牌,大聲道:“我是吏部文選司郎中張彩,快帶我去見你們上官!”

戍卒大吃一驚,麵麵相覷。張彩因此又過寧夏,直達固原鎮,直奔城中央的府邸。他見軍門堂皇巍峨,粉壁之上竟然畫了一隻麒麟、三隻鳳凰和九隻老虎。麒麟為總製,鳳凰為巡撫,老虎想必就是總兵了。看來,總製之權,是淩駕於陝西四鎮巡撫、總兵之上的。張彩不由大喜,有能一錘定音的人就好呐。

他來得路上,已然知曉,楊一清已調往宣府,新任三邊總製是原來的都察院右僉都禦史才寬。他也聽說過此人的聲名,是成化十四年的進士,曆任西安、淮安二府的知府,善決疑獄,斷案如神,素有青天之名。皇上派這麼一個人來接任楊一清,一定是早有謀劃。孰不知,朱厚照任才寬,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九邊軍鎮實行三堂共治,名義上是各有分工——“國家之製,邊防以文臣巡撫,以武臣總兵,而內臣綱維之。”【1】實際執行中,是政出多門,漏洞百出。楊一清來陝西本來是修馬政,就是因四鎮互不救援,才被臨時委任總督之職。而李越“死後”,朱厚照就更加意識到,不止是陝西,九邊其他軍鎮也必須要有一個領導核心了。

但誰來任,皇帝卻十分猶豫。勳貴雖有地位,卻無才乾,並且這樣委以重兵,終不利於君權集中。而平民將官倒是便於把控,可既無威望,也無戰功,皇爺就是敢派,他們隻怕也不敢接。太監倒是最讓皇爺放心,可他們是身份、威望、才乾、戰功都沒有,而且天知道他們是去總製,還是去為禍。到了最後,還是隻能用暫時文臣。他將楊一清調到宣府收拾大爛攤子後,就遣才寬來接任,希望這個正直之人,能延續楊一清的努力。

而才寬聽罷張彩的奏報後,第一反應是猶豫。一旁的固原總兵曹雄馬上就道:“可我們一向是以守備為本,不以攻占為先。萬一深入韃靼腹地,糧草不支,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他們的想法早在張彩的預料之中。他道:“可這般防備,能有何用。賊寇聞出師而暫退,見班師而複來。我們一進一退,不過是虛耗糧草,最終仍是徒勞無用。不將他們打痛打傷,胡虜還會卷土重來,卑職素聞您勇毅清正之名,這樣的良機,難道您真要錯過嗎?”

才寬捋須沉聲道:“當然不能錯過。還請張郎中先去休息,我這就去安排點兵,準備出戰。”

張彩是萬萬想不到,居然會這麼順利。他千恩萬謝,欣喜若狂。他躺在客房的床上時,仍覺如在夢中。他實在是太累了,一會兒就睡著了。他這一覺,睡到了第二日早上,他忙起身,隨便洗漱了一下,準備去見觀看點兵的情況。然而,他卻發現,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動靜。

張彩的腦子嗡得一下,被騙了,居然被騙了……他先是快步,接著是狂奔,直往才寬的內宅衝去,可卻被仆衛阻攔。張彩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被一夥人壓製得動彈不得。

他忍不住破口大罵:“才寬,你這個卑鄙小人,騙子!你見死不救,遇機不出,你還是個人嗎,你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仆婦忙來堵他的嘴,正鬨到不可開交之時,眼底青黑的才寬已然出來,他忙喝止下人道:“快住手,安可對張郎中如此無禮!您先莫急,請入內詳談。”

張彩衣冠不整,兩頰通紅,他已然出離憤怒了,他快步上前道:“好,我倒要聽聽,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二人進屋落座。張彩橫眉怒目,才寬被他的灼灼目光,盯得一聲苦笑:“我昨日的確決心要點兵出戰,可在於眾將連夜商議後,卻覺此並非出戰的最好時機。”

張彩冷笑一聲:“慫就是慫,何必找這些理由。”

才寬正色道:“我並非是有意推諉,隻是長途跋涉,與右翼去共抗左翼,遠不如等鷸蚌相爭,坐收漁利,不是嗎?”

好似一個霹靂在張彩頭上炸響,他猛然起身,問道:“那李禦史的夫人、一眾錦衣衛和高僧呢?”

才寬麵露痛色,他道:“某萬分遺憾,隻是為了軍民和勝利計,不得不先將他們的安危放在一邊。”

張彩一個箭步上前,他揪住他的衣襟道:“放在一邊,你怎麼說得出口,他們都是功臣,都是為國效命的功臣!”

才寬還是沒有動怒,他道:“可為大義計,必須得暫時舍棄他們。這亦是聖君明臣所為。說不定,蒼天有眼,也會讓他們安然無恙呢。”

張彩啐道:“放屁,你簡直是在放屁!”

才寬無奈道:“張郎中亦是博古通今,難道不曾讀過《資治通鑒》。唐貞觀四年,突厥頡利可汗在兵敗後願意舉國依附,太宗大喜,先遣鴻臚寺卿唐儉為使節,後遣大將衛國公李靖去迎接。而李靖到了之後,卻認為頡利可汗雖然遇兵敗,卻仍有實力,若他率部去投靠敕勒九姓,必成大唐心腹大患。如今,我方的使節已經到了突厥營地,頡利必然放鬆戒心,不如趁機連夜突擊,必能打得敵方丟盔棄甲。同行的張公瑾不同意,言語中指朝廷已經接受了頡利歸降,且派遣使節,怎可出爾反爾。衛國公卻道:‘此乃韓信破齊之道,唐儉等人,不值顧惜。’果然,他連夜出擊,大勝而歸,而唐儉一行也全身而退。這不是正是英明謀劃,得天之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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