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氣哼哼道:“有什麼要務,不能當著人說。”他又不是那韃靼女人,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月池情知這時是多說多錯,他一貫的小性子已然起來,越是爭辯,反而越有事端。她隻做懺悔道:“萬歲恕罪,萬歲恕罪,還請您聽微臣解釋。”
朱厚照拿夠了喬,這才讓眾人退下,他沒好氣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他故意彆過頭去,沒有看他,卻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一驚,李越走過來,接著,他就看到了一件外袍丟在了地上。他嚇了一跳,一下就從床上蹦起來,拉扯著腿上的擦傷一陣劇痛,疼得他呲牙咧嘴。
月池此刻已然在解第二件了。他的聲音都變調了:“你這是做什麼?!”
月池“懇切”道:“萬歲的救命之恩,臣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了。您不是一直想那樣嗎,臣願以這殘軀,來報答您的恩情。”
說著,她又脫了第二件,朱厚照的腦子發懵,他磕磕巴巴地喝止:“等一等,你等一等!”
月池道:“您不必不好意思。咱們先試試再說。”
說著,她就去扯他的衣裳。朱厚照嚇得倒退幾步,他緊緊地捂住領口,大叫道:“不行,快住手。你、你、你……你把朕當什麼人了?”
月池歎道:“我知道,我傷了您的心。您不遠萬裡,甘冒大險來救我,來到這兒卻發現,我又有了一個,還生了一個。您心痛寒心也是人之常情。可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時春中了箭,她病得很重,而我也摔傷了腿。我隻是想活著,宣府之戰死了那麼多人,我必須活著。我隻能去出賣身體。”
朱厚照心中一痛,他慢慢走過來:“知道,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眼看著你走向死路,我一開始就不該讓你去監斬……”
月池眼前陡然浮現俞澤的影子。而今,她終於走在了救千千萬萬人的路上了。她彆過頭去:“都過去了,還提這些過去的事做什麼?”
朱厚照道:“那麼,你是原諒我了?”
月池轉過身,她道:“您是皇上,我哪裡敢說什麼原諒不原諒呢?”
朱厚照何等敏銳:“你這麼說,就是依然心裡有疙瘩!”
月池不由莞爾,她搖搖頭道:“真沒有了,再大的疙瘩,也被您今時今日的辛勞,給化解了。我其實隻是賭一把,我沒想到,您真的會親自來。”
他難掩得色道:“我如不來,才寬與韃靼人,汗廷和楊一清,便又是兩敗俱傷之局。即便他們拿到了鄂爾多斯所有的輜重,身上有最新式的火器,也不會有打一仗的膽色。”
月池點頭道:“是啊,都是您的功勞。所以,我才來這裡,咱們試試吧。我可以的。”
朱厚照已經來到了她身邊,可現下又一步退回去。他道:“你隻是覺得內疚,卻不是真心的。”
月池沒有否認:“可多少感情,都是由愧而生愛,我們今日在一起了,說不定我就真能愛上您了。”
朱厚照有些心動,可當月池真的來解他的衣裳時,他卻還是過不了那個檻。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想和李越親近的。他想時時見到他,和他說話,哪怕隻是兩個人呆在屋裡做自己的事,他也會覺得不再孤單。可如今,真的要走到那一步時,他卻無論如何也受不了了。
他又一次拒絕。月池麵露受傷之色:“怎麼,看來,您所謂的真心,還是假的。”
朱厚照慌亂道:“不是的,朕隻是,朕隻是……”
月池道:“還是說,您已經有了新人了,是顧鼎臣?”
朱厚照搖頭如撥浪鼓:“怎麼會是他!朕沒有!”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說:“朕就隻是看過話本,可真要那樣,朕有點受不了,難道你就能……”
月池暗道,早在乾清宮扒褲子時,她就猜到了。她驚道:“原來您不是天生的斷袖啊。我?我也一樣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朱厚照麵色紫脹,他緊緊拉住月池的手:“可我,我心裡是有你的。我的真心,天地可鑒。我會慢慢克服……”
可千萬彆!月池作勢又去扒拉他,他又嚇得退開了。月池道:“可您看,天生的排斥,怎麼能輕易拔除呢?我相信您有真心,但您是否是混淆了。”
他們坐到了床邊。朱厚照不解道:“混淆了什麼?”
月池道:“您把知己之情,兄弟之情,混淆為了情愛。”
朱厚照在感情方麵是有點呆,可也沒到完全是傻子的地步。他本能地感覺不對:“不,這不一樣。這應該是不一樣的!”
月池道:“您怎麼知道這不一樣。您除了我以外,有其他的同伴嗎?”
這一下又將朱厚照問住了。月池循循善誘,她道:“正因您隻有我,又無端看了些歪書,這才動了不該有的念頭。可其實,您根本就接受不了男人,您心裡還是喜歡女人。我也一樣啊,那旱道能怎麼走?”
朱厚照道:“可、可是。朕對你的感情,遠不止這些的。我夜夜夢到你,時時念著你,這豈是兄弟之情能比擬的?朕也沒聽說,哪家的兄弟是這樣。”
月池被他的灼灼目光盯得一愣。她強自鎮定下來,垂眸道:“可您又何嘗聽聞,哪家的斷袖之癖,是我們這樣。我想,您不要將知己之情看得比情愛輕,俞伯牙為鐘子期破琴絕弦,杜甫為李白寫下諸多詩篇。足以證明,知己之情,兄弟之誼,是高於男女之情的。”
朱厚照愣愣地坐在原地,月池繼續道:“您想想,您是不是更願意和我在一塊相處,而不是直接做那檔子事?”
朱厚照心緒翻騰,難以言語。月池道:“您看,您也無法否認不是。其實,我們本來就是好兄弟啊。您對我的深情厚誼,您和我的心有靈犀,甚至遠超過了我的女人們。咱們就和從前一樣,難道不好嗎?”
回到從前?的確是他想要的。他問道:“那在你的心中,我和你女人,和你的孩子相比,誰更重要?”
月池道:“你們都在我的心裡。你在知交之情上最重,她們在親親之情最重。”
朱厚照斷然拒絕:“不成,朕要當最重的那一個!”
月池道:“可您亦有皇後,亦有兩宮老娘娘,難道臣在你心中,還重過她們嗎?”
朱厚照道:“這怎麼能一樣……”
他漸漸噤聲,車軲轆話又繞回去了。月池笑道:“是啊,這怎麼能一樣。好了,您隻是暫時沒想通,慢慢的,您就會明白了。要不,咱們今日先從稱呼開始。我比您大三歲,您叫我一聲哥哥吧。”
朱厚照定定地看著她,他的嘴張又閉,卻始終喚不出來。他心中既委屈,又迷茫,眼前漸漸浮現出水霧,他一下就跳了起來:“朕做不到,朕做不到!”
他見月池似被他嚇住,又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咱們改日再說吧。”
這是他第一次,明確表露出不想見她的意思。月池道:“好,您慢慢來。”
她走了出去,外頭是藍天白雲,景致是豁然開朗。可心緒卻是陡然困頓。她剛剛走到半路上,就碰見了張彩。她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張彩低頭道:“卑職適才去尋夫人,才知您是到了這裡。您……”
月池道:“沒事,已經解決了。”
張彩一驚,他低聲道:“這怎麼可能?他那樣的人……”
月池回頭看向華帳:“是啊,他那樣的人,如若不是自己甘願,又豈會真的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