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卿須憐我我憐卿(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7799 字 10個月前

他終於還是回頭看向她了。他怎麼可能舍得一直不見她呢?她在叢中笑著, 數苞仙豔,十裡錦繡,總不及她。

他情不自禁地跟著她笑起來, 可下一刻他就發覺, 她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這一次的回頭, 仍在她的預料之中。她永遠知道,怎麼拿捏他。他熱切的、屬於青年人的情感,於是又一次冷卻了下去。

他對她的著迷有目共睹。可時至今日,這份著迷卻在日複一日的打擊、摧殘中變了質,參雜了懊悔與怨憎。他本以為他們已經敞開了心扉, 他有時真想把李越的胸腔剖開,看看那顆跳動的心臟究竟是什麼顏色。

他是怎麼能做到, 一邊對他說, 他們是唯一的知己,要在一起相伴一生, 一邊又立馬和其他人廝混, 一麵同他肝膽相照, 可轉頭就能將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肆無忌憚地用言語來刺傷他、趕走他。隻有當他不得不來找他時,他才會又換一張溫情脈脈的麵孔, 回到他的身旁。

朱厚照微涼的手指撫上她的麵頰:“心中有你又如何, 朕名義上是真龍天子, 可實際也是□□凡胎,在你心中, 我難道不會疲憊嗎?一次一次被你用各種理由推開後,總有力氣孜孜不倦地爬回來。”

月池一愣,她無言地望著他。朱厚照扯了扯嘴角:“這種推了又拉, 丟了又揀的遊戲,你玩不累,可朕累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如重錘一般狠狠擊在她的心頭。他推了推她:“回去吧。我曾經是真心想做個傻子的,可李越,你怎麼連做傻子的機會都如此吝惜呢?”

她沒辦法給他答案,於是隻能又一次不歡而散。

貞筠找到月池時,她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夏日熾烈的陽光將層層疊疊的葉子照得一片透亮。耀眼的光斑投在她的身上,將她雪白的臉頰曬得發紅。

貞筠一驚,忙將她拽進屋子裡。她道:“你傻了,這麼毒的日頭,你就這麼坐著!”

月池卻看向了她的手。貞筠手上傷疤雖然已經痊愈,可那股酸疼卻像深植骨髓一般,每逢陰雨天氣就會發作。她每日夜裡都會敷上厚厚的藥膏,這使得她的衣袂之間 ,都有淡淡的藥香。

月池忽然道:“歸根究底,你受的苦,都是我害的。”

貞筠一怔,隨即道:“你怎麼好端端地又說這種話。那個人發瘋,和你有什麼相乾……”

月池苦笑著搖搖頭:“是我太貪心了。我什麼都想要,卻什麼都不願給。”

她不僅要家人、要朋友、要事業,亦要尊嚴、要人格、要處於關係的主導地位。

她把感情當作魚鉤上的香餌,吊著他一步步走進陷阱,卻連咬鉤的機會都不曾給他。她一次一次誘起他心中的渴望,又一次次讓他撲了個空。他自滿都海福晉時就萌發的嫉恨、不滿,經江彬之事發酵,終於爆發了。

而她,她不該和他吵那一架,那是火上澆油。等到大火終於燃起,一發不可收拾之後,她采取的滅火方式,不是求和,而是又用一個彌天大謊,將他徹底打落情感的穀底。他果然上當了,可這也把她推到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過去的嫉恨並沒有消失,隻是暫時被內疚和自責壓住。朱厚照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他曾經經曆過失去,也無法再承受第二次這樣的打擊。因此,他勢必會更加地關注她的身體。而麵對這樣的關切,如若她應下,那麼暴露的風險會大大增加,可如果她拒絕,她麵臨的就是今天這樣的局麵。

張彩所說的話,終於變成了現實。——“您之憂危,若蹈虎尾,涉於春冰。”

而她在真的去做時,卻發現,她遠不能甘心做到“卑身奉上,敬獻終身”。

她始終都在動搖,他要得實在太多了,她根本給不了。而她亦實在太傲慢了,她篤定,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朱厚照不會因此棄置她。她這才抱著她的自尊,跌跌撞撞走了這麼遠。

終於,事情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她固執地鑄起堡壘,將他堵在城牆外,她快把他逼瘋了。而他這樣的一個人,一旦瘋起來,誰也攔不住。

月池看向貞筠,她突然問道:“如果我告訴他……”

她話音未落,貞筠就打斷道:“絕對不行!你是瘋了嗎?你就不怕他……”

她生生將後麵的話咽了下去,死死揪住月池。月池卻:“我當然怕。”

可她更怕某一天在禁宮中,被不認識的大夫,按著診脈,隨後事態一發不可收拾,再也無法控製。

說來,這兩招都是臭棋,可如何破這個局,她卻沒有半點頭緒。月池長長一歎:“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何苦磋磨自己呢?”

平虜伯府中,江彬一個頭兩個大:“錦衣衛和三法司都是吃白飯的不成!人沒了,文書也找不到。那我折騰這一遭做什麼,給人家當笑柄看啊。”

劉暉支支吾吾道:“至少,表明了您的決心呐。這外頭的人,對您看法多好。”

江彬道:“看法好有個屁用。這到頭來,什麼人都沒抓出來。這臉都丟儘了。”

許泰卻道:“江哥,依我看,卻不必如此懊惱。丟臉不可怕,最重要的是,丟臉的不止咱們。”

癭永一愣:“還有誰,錦衣衛?三法司?李越?”

江彬一愣,他突然福至心靈:“還有皇上,他們是在把皇上的臉往地上踩。”想想看,天子震怒,派親衛去查探,居然查了一個寂寞,這不是在說,強龍難壓地頭蛇嗎?

英國公張懋也在家中歎道:“蠢貨啊。哪怕丟出幾家替罪羊來,也要好一些。如今鬨成這樣,這不是在打皇上的臉嗎?這下隻怕要出大亂子了。”

他的孫子張侖憂心忡忡:“祖父,那咱們該如何是好。”

張懋今年已是七十三歲高齡,朱厚照北伐,他奉命提督奮武營,拱衛京師。對於皇上的這一份信重,他是既感激,又忐忑,日日操勞,身子也出了些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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