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人間沒個安排處(2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8720 字 10個月前

月池忙哄她:“那回去穿你做的,不就好了?”

貞筠一行拭淚一行道:“那也穿不得了,太小了……”

月池拉過她的手,在廣袖的遮掩下,無聲無息地寫下兩個字。她道:“那就再重新做就是了。不必為我憂心,皇上待我,到底還是有情誼的。我在這兒很好,前些年不是在疲於奔命,就是在日夜惶恐,如今秘密徹底暴露了,我的心反而鬆快了,還能好好調養身子……”

她想了想道:“我見你們,其實也是奉聖上的囑托,問娘娘一句,您日後是想歸於鄉野,還是歸於庵堂?”

婉儀一怔,她對上月池的雙眸,心中浮現一絲明悟,她大聲道:“我哪兒都不去!我即便死,也要死在坤寧宮之中,死在皇後的鳳位之上。皇上如要廢了我,就請他直接下旨賜死我吧!”

月池眼中劃過一絲激賞,她又笑了起來,如百花齊放,光耀宮室。她道:“我明白了,我知道怎麼跟聖上說了。”

婉儀和貞筠兩人相互攙扶著,一腳深一腳淺地離開了。殊不知這一路回宮的情景,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又是軒然大波。

她們走後,月池才入了內殿。朱厚照早已氣成了河豚,他盯著她:“你就是這麼跟她說的?!”

月池挑挑眉:“有什麼不對嗎,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告訴她我是女人,還給了她滾回鄉下或者滾回庵堂兩個選擇。這不一切都是遵照您的囑咐嗎?”

朱厚照一噎,他深吸一口氣:”李越,你不要仗著朕的寬縱,就一步步變本加厲……”

月池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噓,我今兒穿成這樣,難道還沒有作一作的本錢?”

他又是一窒,彆過頭去:“可你做得太過分了!”

月池走上前,環住他的脖頸:“我勸您啊,少把心思花在這些事上。外頭的爛攤子,難道還不足讓你夜不能寐?”

朱厚照一驚,他剛轉過身,月池卻已然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他望著她衣袂飄飄的背影,真覺一個頭兩個大。

他是打破頭都想不到,他在盛怒之下布下的請君入甕局,最後套進去的居然是他自個兒。按照他的話本,待劉瑾把那些魑魅魍魎都釣出來之後,就叫楊玉來一個為奸人蒙蔽後迷途知返,幡然醒悟,接著再以閹黨之名來一次洗牌。可沒曾想,母親張太後居然會被李越說動,橫插一筆。一道懿旨下去,斷送了他多少心腹。而文官集團,趁勢而起,開始大肆打壓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馬。

自古君在上,君治臣,可臣在下,臣也能挾君。文臣以儒家經義為綱,以法令諫言為繩,約束天子的一舉一動。而他既做了皇帝,自不能受掣肘,他需要自己的爪牙,來監視鉗製群臣,並且要這些黑手套來幫他取得一些,他想要卻不能正大光明去做的事情。這就導致,外頭的大臣將錦衣衛和東廠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可礙於他的回護,他們雖彈劾眾多,卻鬨不出大風浪。可現下情形不一樣了,他的親娘在他昏迷的時候,一道懿旨把人全部下進了大獄。內閣、法司還有張永這個王八蛋,拿著張太後的懿旨,連一個時辰都沒等過,就火急火燎去緊急抓人。這一次,如真叫他們做成了,那他多年經營毀於一旦不說,日後還有誰敢替他來賣命。

都察院監中,劉瑾和楊玉正在大眼瞪小眼。他們和自己手下的一眾人,到了這會兒仍然是半句實情都沒吐露。這不是他們有多忠心,而是事到如今,能保住他們的就隻有皇上本人。要是再胡說八道,毀了皇爺心中最後一點歉疚憐憫,那等著他們的就隻有滅口了。

不過話雖如此,他們想起這檔子事,還是覺得無語至極。劉公公更是長籲短歎,悔不聽文冕之言,摻和到這兩口子的事情中來,這都到了這把年紀了,還要到都察院監來走一遭受刑。他始終是想不明白,李越脫困之後,就立馬想方設法把他們這一票人弄進牢裡是圖什麼?難道真的單純是為了報複自己泄密之過?可她這樣不計後果,就不怕徹底惡了皇上,日後失了寵愛嗎?畢竟她已然暴露了女身,是聖上砧板上的肉了。

他苦思冥想數日,都沒有等到參破玄機之時,卻竟等來了朱厚照本尊。朱厚照混在東廠的人馬中,拿著自己的聖旨,進了都察院監提審。劉瑾和楊玉在囚室中見著他,就如見著菩薩一般,張口就叫救命。

朱厚照見著他們受刑後淒楚的模樣,何嘗不覺酸楚。可到了這會兒,已然不是他以權相壓就能解決問題了。他自己設了個套,讓手下人假裝謀逆,他娘上來,直接打成謀逆。他能怎麼辦,跟大家說是自己玩得請君入甕,就是耍你們、試你們,還是睜著眼說瞎話硬把他母後的懿旨吞下去,硬把自己的手下全部洗白。無論是哪條路,都不是天子應有的作為,都會讓臣民寒心不已,讓自個兒威嚴掃地。

朱厚照念及此,越發後悔,不該因一時衝動,乾出這種事來。

楊玉見狀道:“微臣深受您的恩典,為您而死本就是我的本分。臣死不足惜,可臨去之前,不得不鬥膽諫言。李越其人,詭計多端,心狠手辣,有呂武之風,妲己之惡。您富有四海,要找什麼樣的沒有,何苦與這麼一個毒婦糾纏。她如今敢這樣害我們,等我們都去了,下一步就是對您下手了啊!”

朱厚照的神色變幻,沉默不語。劉瑾一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他舍不得。他暗罵一聲,嘴裡卻道:“說這些乾什麼。咱們做奴才的,所作所為不就是為了讓皇爺高興嗎?隻要皇爺能稱心如意,彆說拿老奴的命,就是把老奴千刀萬剮,奴才也死而無怨。隻是,奴才死前,想做一個明白鬼。”

朱厚照眸光一閃,他徐徐道:“你有何話,直管說來。”

劉瑾於是說出了自己的疑惑:“……依老奴對李越的了解,她是死活不願入宮,既能脫了身,又為何要折返,不索性逃出去。難不成,找老奴等人泄憤,比她後半輩子的自由更重要嗎?”

楊玉嗤笑一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逃到哪兒去?”

劉瑾道:“可在她在外頭,還能籌謀求援,說不定還有一線轉機。可如今,她卻是把自己送到皇爺手底下,又把皇爺的左膀右臂都卸下來,她這不是找死嗎,這不合情理啊。”

劉公公之言,如一線日光,射穿了迷霧。朱厚照突然拍案而起,他氣得發抖:“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她留在宮中,不是自投羅網,而是有恃無恐。到了此時,朕不能出麵,唯她親自出馬,才有替你們翻案的機會!”

朱厚照目前麵臨的情況,就是無人可用。內閣和大九卿巴不得除掉他身邊的“奸佞”,使他重歸儒家正道。而在下的臣子,心邪者才智不足、威望不夠,即便站出來,也難以服眾。至於那些純直耿介之輩,朱厚照也不敢和人家提這種要求啊,指不定這群傻冒就嚷著無道昏君,一頭碰死。數來數去,也隻有李越的官位、名聲,能名正言順地左右此案的審理。

他恨得咬牙切齒:“難怪,難怪要給我下麻沸散,她從一開始就打算讓朕暈過去不省人事。”

他在這兒氣得一佛出世,一佛升天,可劉公公聽明前因後果後,卻是大喜過望。他忙道:“原來是這樣,竟然是如此!那這不就好辦了,這就很容易了啊。爺,您這……服個軟不就好了。”

朱厚照:“……???”

他半晌方擠出一句話來:“你就是這麼為朕效命,讓朕高興的?”

劉公公期期艾艾道:“咳咳,奴才這不也是為了您長久的幸福考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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