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人間歲月堂堂去(2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8692 字 10個月前

張鸞的牙齒在不住地打戰,他不僅畏懼張太後的怒火,更畏懼自己的下場。李越,這個瘋子,他是拿兩個國舅的下場,做宣戰書,來告訴他們所有人。你們可以不顧死活地挑釁,他也會不惜一切來報複。有本事你們就不要進都察院監牢,不要踏進刑部的大堂,否則隻要你們邁了進來,就隻能橫著出去。

月池風風火火地進門來,麵上一派焦急之色:“怎會如此,遣醫士去診斷過了嗎?”

張鸞期期艾艾地開口:“診斷過了,說是驚嚇過度所致……”

他一語未儘,大理寺卿周東就已經按捺不住罵道:“李越!你少在這裡裝模作樣,我們都已經打聽清楚了,就是在你見了兩個國舅一麵之後,他們才開始舉止反常!”

月池睜大眼睛:“天地良心啊,我是想著,我這新官上任,好歹去獄裡見見各位貴人,這才去了一趟,想著大致了解一下情況。就一麵而已,兩個國舅出了岔子,也能怪在我頭上?”

周東已然行跡瘋迷,誰到了這個時候,能不害怕呢?那是皇爺的親舅舅,張太後的親弟弟,就這麼折在他們手上,這是抄家滅族的罪過。這個罪,必須找一個禍首。

“一定是你!他們在獄中那麼久沒事,怎麼你一來,就成了這樣。不是你,就是閔珪,他即便走了,也不肯安生!”周東仍在叫嚷著。

提及閔珪之名,月池眼中寒光一閃而過。都禦史張縉察覺不好,忙道:“行了,你也是堂堂的大員,凡事要講證據。依我看,還是一齊把獄典和獄卒提來審問吧。”他們肯在此地等候月池,也是為著這個原因,刑部乃三法司之首,李越又深受皇恩,總不能越過他去。

獄典和獄卒早就到了,戰戰兢兢地走上堂來。周東將桌子拍得震山響,不斷詢問月池是否有行不當之舉。可麵對這樣的威逼利誘,他們二人卻仍堅持實話實說,李尚書隻是和國舅們說了一會兒話,說完就走了,沒有上刑,也沒有乾其他的事。而在問及談話內容時,這些獄中人有的說李越在和國舅們回憶皇爺孩提時的舊事,有的乾脆直接說聽不清楚。小人物亦有趨利避害之心,李越官位最高,聖眷最濃,如真胡亂攀咬,不就隻有死路一條。神仙打架,他們這些小鬼能不摻和進去,就肯定要遠遠避開。

月池攤手道:“如此,可證明我的清白了吧。”

周東不忿道:“可你具體說什麼,還未可知。不定就是你的言辭惹得禍。”

月池放聲大笑,好像一輩子都沒聽過這麼好笑的事。她道:“看來,我在您眼中,真堪比蘇秦張儀,單靠利舌就能殺人呐。”

周東充血的雙眼死死盯著月池:“你靠利舌殺得人還少嗎!”

他霍然起身,向外奔去:“我們問不出沒關係,等這事鬨到朝堂之上,自有大批人來幫你查清真相。”

他逃也似得向外奔去,就如背後有洪水猛獸追趕一般。月池含笑望著他的背影,這樣一副俊秀的麵容,落在張鸞眼中卻如鬼魅。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然而還不待他回過神,門外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周東四腳朝天地摔倒在地。月池道:“還不快把他扶起來。”

周東就這麼硬生生地被拖了回來。他的雙腿摔得發麻,頭頂的烏紗帽都掉落在地上。月池施施然起身,她親自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還將官帽替他戴了頭頂。這樣一雙手白淨修長,可落在周東身上時,他卻覺仿佛是有毒蛇爬過。

他的舌根漸漸發麻,再也沒有適才的大呼小叫。他就像一個掉進冰窟窿的旅人,被無處不在的寒意,逼得麵色青白,奄奄一息。

月池道:“哎呀,您看看您,這麼心急乾什麼,跌了這麼大一個跟頭。”

她眉眼帶笑道:“您也是朝中的老人了,我豈會不知道您的性子。您什麼都好,就是膽小了點,碰到一點兒事,就想著先把自己摘出去。這不是大錯,要是能好好活著,誰會想死呢?你們說,是不是。”

堂中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月池道:“可您要摘,也不能拿刀對自己人啊。”

她指了指周東和張縉,一字一頓道:“你還知道,我們叫什麼嗎?我們叫三法司。人是在哪兒出得岔子,是在都察院監。是誰一直在往牢裡送錦衣華服,珍饈佳肴,看顧兩位貴人,是你周東啊。”

月池一下一下替他整理領口:“你想跑,跑得脫嗎?”

周東已是麵色如土,他的瞳孔放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厥過去:“你這是胡亂攀咬……”

月池又是一笑:“查案嘛,就是要大膽假設,小心驗證。您適才說了您的猜想,結果驗證失敗了。我也來說說我的。”

她道:“依我看,可憐兩個國舅,隻是被當槍使了。幕後之人,看起來是想害國舅,實際是想害的另有其人。”

張縉一驚:“您是說,他們是想把戕害國舅的罪名,丟在您身上。”

月池道:“這最能說得通不是嗎?我新官上任,過往作風又不太軟和,又趕上了這麼一個節骨眼。誰不想把我推下去,來保護自個兒呢?即便是皇上聽了,也會覺得,我是被冤枉的。”

眾人的心又是一沉,隻聽她又道:“不過,好歹是在都察院監裡,這樣都能動手腳,隻能是……有內鬼。我想想,最近手裡這幾樁案子,牽扯到哪些人呢?”

她的聲音又輕又亮,可聽在有心人耳中,卻與喪鐘彆無二致。

張鸞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抖得如篩糠,慢慢從椅子上滑落下去。連日而來的驚嚇,早就讓他也到了崩潰的邊緣。月池見狀忙攙住他:“這是怎麼了,怎麼就怕成這樣了。”

她突然噢了一聲:“我知道了,你那個侄兒,踢死了人家幼女,還說是驢踢的,對嗎?”

張鸞被驟然喝破這件事,早就畏懼到了極點。他張口結舌:“不,不是……”

月池問道:“是不是侄兒,還是沒有這件事呢?”

張鸞牙齒咯咯打戰,隻是拚命搖頭。月池歎了口氣:“天可憐見,我明白,我明白。誰家沒有幾門糟心的親戚呢。那隻是你的族人,又不是你的親兒子,你也犯不著為了他犯這樣的彌天大罪,是不是?”

張鸞一驚,他急急點頭,這時才找回了語言能力:“下官敢對天發誓,絕無包庇之心!明日,明日下官就把判決發下去,馬上斬了他,馬上斬了他!”

月池失笑:“這是小案,不要為它壞了秋後問斬的規矩。”

張鸞一怔,忙應是。他起身之後,隻覺內衣早已濕透了。他剛抹了一把汗,就聽月池道:“你的大公無私,我們都是有目共睹了。那不是你,還能是誰呢,這急著想要我去死呢?”

張鸞對上了月池的眼睛,他隻覺眼前這雙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他突然福至心靈,指著周東道:“還能有誰,在您一進門,無證據的時候,就對著您咄咄逼人呢!”

月池不敢置信道:“這……不可能吧?”

張鸞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是或不是,您請了皇爺的旨意,抄了他的家,不就水落石出了?”

月池點頭稱是,她道:“應祥果然是老成持重,比我這等缺乏經驗的,要強上百倍。你的功勞決計不能抹去,不如我們聯名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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