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孤寒朝小女孩招招手。
小女孩猶豫了一會兒, 慢吞吞地從巷口移出來,還是有點害怕,躊躇不前。
黑貓跑到她身邊, 輕輕蹭著小女孩的腳, “喵嗚~”
像是在安慰, 又像是在鼓勵。
夏孤寒並不催促,打了一個哈欠靠在顧晉年的身上,耐心地等待小女孩過來。
大概有幾十秒的時間,小女孩抿了抿嘴唇,慢慢地向前邁了一小步,紅色的裙擺輕輕晃了晃。
黑貓拿毛茸茸的腦袋拱了拱她。
小女孩垂眸看了一眼黑貓。
“喵嗚~”黑貓又叫了一聲。
小女孩這才鼓起勇氣, 走到夏孤寒的麵前, 膽怯地喊了一聲“哥哥。”
“嗯。”夏孤寒應了一聲, 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熱情, “跟我進來吧。”
他的不熱絡反而讓小女孩自在多了, 跟在夏孤寒的身後走進香火店。
一進入香火店,一股陰涼便撲麵而來,沒了太陽的照射, 讓小女孩感到很舒服,又放鬆了不少。
“坐吧。”夏孤寒從櫃台後麵翻出一條小凳子,放在小女孩的麵前,自己本打算回櫃台裡的躺椅上坐著, 又想到一坐下小女孩就看不到自己, 便把老鬼專用的塑料凳搬到櫃台前,在距離小女孩一定距離的位置坐下。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才坐到小凳子上,仰著頭看夏孤寒, 漆黑水亮的眼睛裡有膽怯,也有好奇。
黑貓懶洋洋地趴在小女孩的腳邊,像一尊守護神一樣守著她。
大一大二躲在不遠處朝黑貓齜牙咧嘴,看樣子還想和黑貓打上一場。夏孤寒一個眼神過去,兩個紙紮小人老實了,一動不動當個真紙紮小人。
“說吧,你找我做什麼?”夏孤寒不知道怎麼和小孩兒相處,但也儘量柔和的問道,因為不習慣,語氣顯得有些僵硬。
小女孩低下頭,雙手無措地搓著紅色的連衣裙,聲音小小的,“我想離開,我不想留在這裡。”
黑貓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挨近她蹭蹭她。
女孩的聲音很小,但夏孤寒還是聽見了,並且知道女孩所謂的“這裡”是人世間,她不想活著。
但身為鬼胎,她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
夏孤寒皺起眉頭,正想進一步引導小女孩說出更多的時候,門外有喧鬨聲傳了進來。
有一道腳步聲夏孤寒格外熟悉,直接讓夏孤寒冷了臉,眉眼間隱隱閃過無可奈何的神色。
小女孩卻突然從小凳子上竄了起來,像是應激反應一般,整個人躲進擺放香燭元寶的桌子底下,把自己蜷成一團,漆黑的瞳孔放大,眼神開始渙散,整個人都在發抖。
有讓她害怕的東西或者人進來了。
夏孤寒目光一凝,扔了一張符籙到小女孩的腳下,“拿著它,隻要你不願意,便沒人知道你在這裡。”
小女孩遲疑了一會兒,顫抖地伸出手指捏住了腳下的那張金黃色的符籙。沒有令人害怕的灼燒感,周圍的一切也沒有變化,但莫名的,小女孩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周圍形成,她好像安全了。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夏孤寒已經躲進櫃台裡,裝出一副已經陷入熟睡的模樣。
一旁的顧晉年詫異地挑了挑眉,夏孤寒是真的“躲”進去的。
難道來的那些人裡,也有夏孤寒害怕的人不成?
那倒有趣了。
顧晉年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反倒有些期待了。
外麵的聲音漸漸近了,還沒看到人影,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先傳了進來,“小徒弟,為師來了,速速出來迎接。”
很快,一個穿著花襯衫掛鏈牛仔褲、戴著超大墨鏡的老頭出現在顧晉年的視野中。
與老頭兒一起來的,有一個娃娃臉少女以及昨天的那對夫妻。
“夏孤寒?”
“孤寒小徒弟?”
沒得到夏孤寒的回應,夏培河接連喊了幾聲,大有不把夏孤寒叫醒不離開的決心。
不過先回應夏培河的不是夏孤寒,而是躲在角落裡的兩個紙紮小人。
紙紮小人從角落裡蹦躂出來,衝向夏培河,“爺爺!爺爺!”
陰惻惻的聲音裡多了一點迫切,兩個紙紮小人終於迎來了真正的靠山。
夏培河一邊一個抱住紙紮小人,看到禿了一塊的大一,心疼道:“爺爺的小寶貝喲,你的頭怎麼了?”
大一都快哭了,但也知道這會兒不能暴露小女孩的存在,隻能癟著嘴投入爺爺的懷抱。
爺孫終於重逢,自然一派溫馨熱鬨。
可裴澤和蘇悅薇看到兩個紙紮小人竟然開口說話,嚇得臉都白了,下意識抓住娃娃臉少女的手,尋求保護。
娃娃臉少女安慰他們,“彆擔心,他們很乖很可愛。”看著紙紮小人的眼神充滿了喜愛,恨不得伸手去揉一把。
乖?
可愛?
裴澤看了一眼紙紮小人蠟黃的臉,覺得自己的審美和他們這些高人格格不入。
掙開裴澤和蘇悅薇,娃娃臉少女走到櫃台邊上,衝躺在躺椅上裝睡到的夏孤寒喊道:“師兄!我和師父來見你啦!”
夏孤寒繼續裝睡。
夏培河安撫完兩個寶貝孫孫,也走了過來,娃娃臉少女退開一步,主動為他讓位置。
“小徒弟,醒了沒?”
夏孤寒:zzz~
夏培河眯了眯眼,看來是要上大招了。
他看向娃娃臉少女,“小米,去車上把為師的裝備拿來。”
少女桀然一笑,幸災樂禍道:“好嘞,我這就去。”
話落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很快很積極。
自始至終都在看熱鬨的顧晉年明顯感覺到夏孤寒的背脊僵了一下。
完了,他對夏孤寒師父的裝備越來越好奇了。
沒幾分鐘,被稱為小米的少女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
嗩呐。
夏培河接過嗩呐,直接給夏孤寒吹了一首《今天是個好日子》。
香火店本來逼仄,嗩呐一吹,回音更大,耳膜都開始跟著音樂震動。
睡死過去的人,都會被吹起來,更何況是夏孤寒。
誰說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
那是因為沒用嗩呐啊。
夏孤寒隻覺得耳膜一股一股的,連著額頭上的青筋也跟著抽動了起來,最後實在忍不下去,從躺椅上坐起來,
他睡眼惺忪地看向夏培河,慢吞吞地叫人,“師父。”
動了動腳,很“不小心”地踢到顧晉年,帶著泄憤的力道,誰讓他剛剛一直看熱鬨來著。
踢了就踢了吧,顧晉年並不在意,難得看到夏孤寒吃癟,怎麼說也不能錯過。
見夏孤寒醒來,夏培河依依不舍地把嗩呐交給小米,樂嗬嗬地走過來把夏孤寒抱了個滿懷,“小徒弟,為師可想起你了。”
夏孤寒八風不動,隻扯著嘴角嗬嗬笑了一聲。
小米在一旁脆生生地喊道:“師兄。”
夏孤寒看向她,也看到她手中的嗩呐。
小米甚是警覺,立刻把嗩呐往身後一藏,躲過了一道疾射而來的勁風。
夏孤寒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把扒在自己身上的老頭兒推開,“師父,你怎麼來霧州了?”
一點都不為自己裝睡被叫醒的事感到尷尬。
“你還不知道嗎?”夏培河找了個地方坐下,“我來霧州接手霧州的天師協會,現在是天師協會的副會長。”
“哦。”
夏孤寒想起來了,夏孤江離開之前確實和他說過會有人接替方以年成為天師協會副會長,卻沒想到這個缺會落到他師父身上。
彆看夏孤寒這會兒反應平平,但一想到之後每天都要麵對夏培河,他頭都要大起來了。
夏培河資質平平,修煉了一輩子,才將將成為二級天師。但他學識淵博,素有天師界移動的圖書館之稱,有關於天師的問題問他,他大多能回答,一直以來都是夏家子弟的老師。
夏孤寒也是他的學生,卻是最懶的學生。
多年來,為了讓夏孤寒能主動學習,夏培河與夏孤寒鬥智鬥勇,早就研發出一套對付夏孤寒的辦法。
夏孤寒以為離開了夏家,就不再受到夏培河的荼毒,那曾想家裡的老頭子直接把夏培河派到霧州來。
顧晉年從夏孤寒臉上看出了那麼一點生無可戀,終於良心發現,手指輕輕一彈。
拿著嗩呐的小米隻覺得手上一沉,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嗩呐已經無火自焚,轉瞬之間連渣都不剩。
小米:!!!
小米:“師父,嗩呐沒了!”
夏孤寒給了顧晉年一個讚賞的眼神。
夏培河的注意力被突然消失的嗩呐吸引,走過去看著小米空蕩蕩的手,陷入沉思。
一會兒之後,師徒二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討論了起來。
夏孤寒這才把注意力放到裴澤夫妻倆身上。
夫妻倆進來很久了,見師徒敘舊也不敢上前打擾,又心焦又尷尬地等待著,這會兒見夏孤寒終於看過來,夫妻倆一起走了上來。
“夏老板,”裴澤率先開口,態度恭敬,已然沒了昨天的倨傲,“我對昨天的失言感到萬分抱歉,還請夏老板大人不計小人過。”
能成為一個上市公司的總裁,他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也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深深地藏起自己的情緒,對夏孤寒滿是恭敬,和昨天判若兩人。關鍵是他自己一點都不尷尬。
蘇悅薇比他更急迫一點,沒等夏孤寒回應,就著急忙慌地開口說道:“夏老板,你昨天和說我們如果遇到其他問題可以來找你,不知道現在還做不做數?”
夏孤寒點點頭,目光卻落在蘇悅薇和裴澤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