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雲中(八)(1 / 2)

爐裡燃著香, 縹緲的煙霧從鏤空的祥雲花鳥中升騰而起,又被窗外吹進來的冷風撞碎。

聞鶴深在等聞在野的反應。

悔恨、難過又或者是彆的什麼情緒,哪怕是震驚。

但什麼都沒有。

聞在野安靜地坐在那裡,目光空洞無神, 語氣平靜道:“我不會拋下小鶴, 他是我最親的人。”

他是如此篤定, 有那麼一個瞬間, 聞鶴深有種自己在無理取鬨的錯覺。

就像從前每次他纏著聞在野, 對方總是很平靜, 不惱也不訓斥,隻是告訴他事實。

可真正的事實是,他聞在野為了一個寧乘風,拋下自己的親弟弟, 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甚至險些拖累整個雲中門。

聞鶴深今年已經五百多歲,理智告訴他不該苛求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能在當時的情況下保持冷靜,作出最合理的選擇, 可他仍舊感到憤怒。

他為此憤怒不解了幾百年,念念不忘, 耿耿於懷, 就像卡在嗓子眼裡的一根刺,拔不出來,咽不下去。

紮根於血肉,終成魔障。

滿腔憤怒無解, 聞鶴深冷笑一聲:“你可知我這五百年來日日夜夜對著你的屍身想的是什麼?”

聞在野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他摸了摸自己的慘白的手背,遲鈍地想:原來我已經死了五百年, 難怪腦子不好使了。

“待你醒來,我一定要仔細告訴你,你那好友變成了副什麼模樣。”聞鶴深扯了扯嘴角,眼底浮現出一絲暢快的神色,“你救下寧乘風後,崇正盟對他追殺了近百年,他在十七州四處逃竄,最後自毀道心,墮入魔道,成了個無惡不作臭名昭著的大魔頭。”

“一年前他不知死活盜取崇正盟至寶玲瓏骨,被人絞殺於星落崖。”

聞在野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聞鶴深目光銳利地逼視著他,“師父為保你身受重傷,他半步化神的修為連一百年都沒挺過便早早隕落,十三峰人才凋敝,整個雲中門在外至今都飽受非議。”

“聞在野,這就是你用命換回來的摯友和結果。”聞鶴深嗤笑一聲:“你要當好人,全了你那可笑的朋友之義,圓了你那無用的聖人之心,死的時候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很偉大?”

腦海中飛快地閃過幾個模糊又慘烈的片段,聞在野本就蒼白的臉愈發慘敗,無數歡聲笑語的畫麵和這些片段雜糅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擊潰。

他試圖回憶,卻根本想不起來具體的事情,隻能無力地辯解:“乘風……他絕不是這樣的人。”

十七州第一世家大族最矜貴的小公子,正直善良,嫉惡如仇,何至於此?

聞鶴深盯著他,突然緩緩地笑了,“沒關係,你現在記不起來,我總會讓你記起來,讓你好好看看,你豁出性命到底救了個什麼東西回來。”

聞在野看著麵前神色陰鷙的青年,完全無法將他同記憶裡黏人又愛撒嬌的弟弟等同起來。

他的小鶴不該變成這樣,明明是個膽小又乖巧的孩子。

聞在野有些茫然無措地看著聞鶴深,心想,我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他這麼難過?

——

寧不為百無聊賴地看著江一正破解鎖上的失靈陣,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寧修的小肚子。

寧修在試圖抓他爹的手指,玩得津津有味。

砰!

江一正再次被彈飛,被巨大的衝擊力摜到了牆壁上,吐了口淤血出來,好半天沒爬起來。

寧不為故意讓寧修抓住了一次手指,小娃娃在他懷裡樂得合不攏嘴,頓時覺得自己厲害起來,同他炫耀,“啊!”

寧不為戳了戳他軟乎乎的小肚子。

江一正又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到重鎖前。

“你就是撞死也解不開。”寧不為頭也不抬道:“何苦?”

“不試試怎麼知道解不開?”江一正哆嗦著手使勁擦了擦下巴上血,眼底湧上一股不甘和憤怒來,“沒做就是沒做,他們憑什麼冤枉我?”

“憑他們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你。”寧不為嗤笑道。

江一正咬牙道:“就是捏死我也得給我個公道。”

砰!

她又被彈回撞到牆壁上,眼前陣陣發黑,像條死魚一樣癱在地上,耳朵嗡嗡作響,腥甜的血溢了滿嘴。

寧不為哼笑了一聲,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

江一正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往旁邊吐了口血水,眼睛發亮地望著他,“前輩您說!”

“隔壁關著那三個汙蔑你的小子。”寧不為道:“失靈陣不好破,牆好破,你破開牆將他們三個殺了報仇泄憤,自己還自己一個公道。”

江一正愣在了原地,張了張嘴,“可是……我打不過他們。”

寧不為扔給她一顆玉靈丹,“吃了它,失靈陣中你就有了靈力,他們沒有,殺他們就跟碾死三隻螞蟻一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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