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有初扁扁嘴:“那你也真是夠忙的。”
鐘嶼:“嗯?”
紀有初低聲:“那麼多人都要照顧妥帖,還要關心我這個前任。”
鐘嶼沒忍住笑起來,伸手去按住她還在折磨那隻筷子的手:“那次是我氣糊塗了胡說八道的,你怎麼記到現在了?”
他沉了沉臉,鄭重道:“誰說你是前任了?我可還沒放棄讓你做鐘太太的。”
正好麵端了上來,鐘嶼把看起來最好的那碗推到她麵前,又把自己碗裡的肉都夾給她:“先吃吧,吃飽了再來罵我。”
“……”紀有初恍惚就成了母夜叉形象,咕噥著:“誰罵你了。”
農村人實在,一碗麵就放足一碗的量,肉也切得厚厚的閃著油星。兩個人實在是餓了,一陣狼吞虎咽都吃到了底,鐘嶼後來還把紀有初沒喝完的湯給喝了。
兩個人沿著鎮裡的長街走,紀有初的手裡也從空無一物,到多了水果、飲料、糖果和各種本地特產。
兩個人花錢花得很順暢,聊天卻聊得磕磕巴巴,就像剛剛認識不久的相親對象,這邊問一聲什麼,那邊隔好一會兒才訥訥回過來。
直到從長街這頭走到那頭,再從那頭走到這頭,螞蟻森林的能量都快攢滿了,鐘嶼才按著她肩麵對麵站著,艱難地說:“我們好好聊一聊。”
紀有初濕漉漉的眼睛翻著往上看:“嗯。”
兩個人在一戶沒人住的房子外找了兩個乾淨的石凳,肩並肩坐著。
旁邊有隻膽子大的野貓湊來吃紀有初吃得掉落下來的碎肉沫子,鐘嶼用腳踢了下要趕它走,它立馬脊背弓起,滿背的毛都炸起來。
紀有初立刻攔著他,把手裡還剩下半個的肉串扔到遠處,野貓立馬追著過去吃了:“彆嚇它,它也是很可憐的。”
鐘嶼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什麼,笑著說:“我還是太冷漠了,對不對?”
“……”紀有初低著頭,隻拿眼尾餘光看著他,說:“歐陽的事對我打擊太大了,那次是心裡太亂了,所以說話不過腦子。”
鐘嶼語氣淡淡的,說:“我知道,其
實你那次已經做得很好很克製了,沒有抓著我的把柄一個勁地戳我脊梁骨。”
“你還有什麼把柄?”紀有初倏忽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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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嶼抓過她的手,也跟著勾了勾唇角:“對不起,我沒有把他們的事情早一點告訴你。多餘的借口我不想提,我隻想說總愛把事情放在心裡自己琢磨,是我們都有的一個毛病。”
紀有初知道他是在說她也一直沒把歐陽宜的事情挑
明,不管她的初衷是什麼,這多少有點不信任枕邊人的意思。
可人偏偏是最難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紀有初不跟他溝通的時候,覺得自己有渾身的道理,一聽到他知情不報,立刻就揪著他大吵了一架。
紀有初點了點頭。
“以後不許再這樣了,有什麼不高興的不滿意的,直截了當告訴我。我雖然可以去猜,但不是每次都正好能猜中的。”
紀有初抬頭直視他,說:“那你也彆什麼都藏在心裡,覺得自己能力挽狂瀾似的,說出來咱們一起想辦法,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呢。”
鐘嶼揉了揉她下巴,笑:“知道了,以後一定多跟你這個臭皮匠吹牛。”
“小瞧我?”紀有初把他手打開,表情又失落起來:“要是歐陽宜也能有個一鍵取消的功能就好了,那她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鐘嶼說:“吃一塹長一智,熬過這次的事,我相信她以後會有進步的。至於鐘岐那邊,對他的罷免程序已經開始了,我媽對他也失去信心,這次不會有人想要幫他。”
紀有初眼裡騰地湧起怒火:“我想不到他們居然這麼狠,要不是律師說他們的行為在法律上很難界定,我一定會向他跟他太太提起訴訟。”
鐘嶼默了默,問:“哪個律師跟你說的,那個李微言?”
“……”紀有初張了張嘴,一時間沒說不出話來,過了會才道:“你這個人岔話題的本領是不是也太高強了?”
這才哪跟哪啊,鐘嶼問:“那次跟他出去玩得還好嗎?很開心啊?諾寶是不是也很喜歡他,還一直粘著他?”
他嫉妒到整張臉都快變形,偏偏還刻意勾著唇角要露出無所謂的樣子。
紀有初有點心虛地說:“真的就是個普通朋友,那次一起出去玩也是個意外。咪咪是他的侄女,你說多巧啊。”
鐘嶼說:“是啊,真巧。”
“……”紀有初問:“你這麼生氣,那次怎麼不出來攔著,你不是一直挺會宣誓主權的嗎?”他那麼淡定,害得她一度以為他是真的放棄她了。
鐘嶼臉色發灰:“你不是不喜歡嗎,我不想讓你在你朋友麵前覺得丟臉……你以為我不想過去嗎,我早在心裡揍過他不知道多少次了。”
三十出頭的他雖然已經足夠老練,但在喜歡的人麵前還是有著衝動的一麵,而獨占伴侶是刻在基因裡最難以馴服的動物性,他能做到那種程度已經是極限了。
紀有初倒是還不太滿意:“你直接走了就
不讓我覺得丟臉了?”
鐘嶼下意識道歉:“我下次肯定——”他忽然頓住,把方才對話從前到後串聯著又想了一遍:“怎麼又好像是我錯了?”
紀有初得了便宜還賣乖:“當然咯,本來就是你不對啊。”她開始翻舊賬:“歐陽那事你不告訴我就算了,還讓艾綺出麵去解決,你這一點就做得好了嗎?”
她隻是跟個普通朋友出去玩一趟,他就吃醋吃醋,他讓前女友去管現女友的閒事時,他怎麼就不知道
她會吃醋了?
紀有初之所以那次會發那麼大的火,鐘嶺隻勉強猜到了一半,還有一半就是被這個前女友給搞出來的。
艾綺能跟她耀武揚威,不就是覺得能惡心到她激怒到她嗎,真是恭喜她了,因為紀有初確實是被這事給狠狠惡心到了。
鐘嶼怔了下:“艾綺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他想了想,去摸自己手機:“可能是楊誌斌搞得鬼,這小子,居然都沒跟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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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有初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像是在哄她,難道那次真是被艾綺給騙了?這女人還真是,說謊都不帶臉紅的。
她很是懊惱地盯著鐘嶼看了會,鐘嶼反過來安慰她:“放心吧,以後她絕對不會來騷擾你,我跟你保證。”
他很少許諾,但說什麼就一定會做到。紀有初反倒開始同情起艾綺,說:“你彆對她太苛刻了,不管怎麼說,你對她還是有愧的。”
鐘嶼將眼睛從手機屏幕上抬起看著她,倒是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們前麵恰好有個大娘挑著個擔子過來,用沙啞的聲音問他們要不要買鞋,紀有初剛預備拒絕,鐘嶼卻招手讓她過來。
紀有初的高跟鞋被雨水弄得不像樣子,鐘嶼早想給她換一雙了,但在這個鎮子上來回走了兩圈都沒看見鞋店,原來是沒遇見對的人。
鐘嶼蹲在地上看那個竹匾上放的好幾雙鞋,雖然是很簡單的泡沫底,但鞋麵卻是用手一針一線納出來的。
“喜歡哪一雙?”鐘嶼問她。
紀有初看來看去都覺得差不多,讓他隨便挑一雙。鐘嶼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整她,拿了雙大紅麵子的過來,鞋內墊子上還繡著特彆喜慶的幾個大字,一邊是“平安”一邊是“富貴”。
鐘嶼付過錢,幫她把布鞋換上,捧著她腳來回看了看,說:“還真挺不錯的,特彆是能把平安富貴踩腳底下。”
也是服了。紀有初輕輕抬了抬腿,踢上他膝蓋:“我突然想起來我媽媽還沒那麼醉心教學的時候,也親自給我做過鞋子,那時候我卻一心想穿漆皮麵的小皮鞋,我爸爸還因為這個懷疑我要變壞早戀了。”
鐘嶼坐回到她身邊,說:“我媽媽從沒給我做過鞋子,但有一次我要過生日,她特地來電話說會給我從海外帶一雙限量版,我接到電話後的那一周都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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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嶼幾乎從不提起過去,更不會跟她說小時候的事。紀有初一顆心吊著,也不知道到底是高興還是怎麼了:“後來呢?”
“後來一直等到我生日過了,也沒看見她給我買的鞋子。我找了個周末專門回去了一趟,她正好在家,我說二嬸,你說要給我買的鞋呢?”
“二嬸立刻跟我道歉,說她那天跟朋友購物刷空了卡,就沒幫我買那雙鞋。她後來找了張卡給我,要我隨便刷……我就拿著卡回去了。”
他那時候名義上被過繼給伯伯,媽媽不能
喊媽媽,要喊二嬸,伯伯也從不喊伯伯,要喊爸爸。但也是後來才知道,其實伯伯並不是爸爸,但媽媽是真的二嬸。
太陽開始西沉,晚霞被燒成了燦爛的橘色,光線灑在他的臉上,他側臉還是那麼精致、完美,以及堅毅。
紀有初曾經深愛這具皮囊,但如果真要她界定何時愛上這個靈魂,那大概……就是此時此刻吧。
紀有初去握了握他的手,他很快回握過來,向著她露出了一個比晚霞更璀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