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
林如海愣了一下,立宗之事他也隻是聽說過,沒經曆過,一般來說立宗的都是從宗族裡分宗分出來,可也沒聽說哪家把祖宗的棺材挖出來,重新找地兒埋的。
這不是分宗,這是一整脈都被逐出宗族了吧。
看來買下那片地的人,不是在外犯了什麼事,便是和宗族間起了間隙。
“可知道是哪家的?”
林如海皺起眉頭,祖墳和這樣的人家做鄰居,哪怕隔著座小山頭他都覺得膈應。
“聽說是一戶劉姓人家的。”
林源一邊抽著旱煙袋,一邊帶著林如海往裡走:“我這幾天讓幾個小子在墳地裡看著呢,隻要不往這邊來,一切都好說,畢竟雖說那山頭咱們買下了,山那邊可和咱們沒什麼關係。”
“也好。”
林如海落後林源一步,跟著進了屋子。
因為晚上要住在族長家的緣故,林源特意讓自己的兒子媳婦將自己住的那個院子收拾出來給林如海她們住,還換上了新被褥,晚上的時候,雙胞胎和小黛玉都是跟著他們夫妻二人睡得。
床本就不大,再加三個孩子。
司蠻直接被擠到林如海的懷裡不能動彈,林如海側躺著,牢牢的鎖住司蠻的腰。
“鬆開點手。”
司蠻忍不住的動了動身子。
“彆動。”
林如海本來就是睡不著閉目養神,這會兒懷裡的女人還在不停的扭,直接把他蹭出了火氣,忍不住的拍拍她的屁股:“再動老爺辦了你。”
司蠻頓時不敢動了。
以前的床大,司蠻在床上動來動去林如海也容著他,如今她動習慣了,突然被壓著不許動,頓時難受極了,甚至覺得身上癢的厲害,於是她又蹭了蹭:“給我抓抓背。”
林如海無奈的歎息一聲,伸手進去給她抓背。
等抓舒服了,司蠻也昏昏欲睡了。
林如海有些好笑,剛剛還扭個不停的人居然就這麼睡著了,還真是不認床,再抬頭看看睡在裡麵的三個孩子,認命的抱了抱司蠻。
哎,沒辦法,他認床。
第二天一早,司蠻就醒了,因為雙胞胎肚子餓了,這會兒珒哥兒正不停的蹭司蠻的胸口,像是要找奶吃。
因為小黛玉曾經的兩個乳娘都不靠譜,這一次雙胞胎的乳娘就隻請了一個吳嬤嬤的兒媳婦,不夠的就司蠻來喂,司蠻睡得迷迷糊糊的,解開衣裳就喂奶。
林如海眼睛一睜就看見這香豔的一幕。
他吸了口氣,閉了閉眼,小心翼翼的起身下了床。
洗漱過後站在院子裡打拳,一邊感受著清晨新鮮的空氣,一邊將身體裡的火給撲滅。
“喲,你起來的倒是早。舊時光文學”
林源拿著煙袋從外麵走了進來。
林如海收了勢:“源大伯。”
“既然你起來了,就換身衣裳準備上山吧。”林源本來就是來通知林如海的,看見林如海起來了,自然吩咐了一聲就轉身離開了。
等司蠻清醒過來換好衣服後,已經天光大亮了。
辛嬤嬤和林嬤嬤帶著乳娘留在家裡帶孩子,司蠻和林如海兩個人帶著丫鬟小廝跟著族裡的一些侄子輩往墳地走。
林氏宗族的墳地是在兩座小山的中間,然後慢慢的往兩座山上蔓延。
林如海父母的墳就在左側那座小山的半山腰上。
走上去還能看見當初林如海住的草廬,那時候他日日打掃墳塋,早晚拜祭,而賈敏則住在下麵的林氏族地裡的宅院裡,每七日上山來送一次東西,偶爾林如海也會回去山下住幾日,再回來守孝。
“我之前就是住在這裡給父親母親守孝的。”路過草廬時,林如海朝小院子裡指了指。
司蠻看了眼,隻覺得這快比的上個農家小院了。
“等祭拜完父親母親,我帶你來瞧瞧。”林如海牽住她的手捏了捏。
“好啊。”司蠻點點頭,她確實想看看以前林如海呆過的地方。
林如海抿嘴笑了笑,隨即又很快的拉直了唇線。
不遠處就是林老侯爺夫婦的墳。
林源帶著族裡的小子們將祭品抬上來後擺好,又將紙紮取出來攏在空地上,下麵鋪滿了稻草,林源則是拎著裝滿了紙錢香燭線香的籃子,輕輕的放在林如海的身邊。
“你帶著你媳婦好好給你爹娘磕頭,咱們在路口等你。”
“不用了,源大伯,你們先回去吧,等會兒籃子我和夫人帶下去便可。”
林源點了點頭:“也好,那我們就先下去了。”
“多謝源大伯。”
林如海朝著林源行了個禮,又對周圍的幾個侄子說道:“也多謝你們了。”
“叔父哪裡的話,這是咱們該做的。”
“對對對,這是咱們孝順叔父呢。”
“行了,少說兩句吧。”林源受不了這群小子的嘰嘰喳喳,乾脆出生打斷了:“還不趕緊滾回去念書去。”
那群明明都做爹了的侄子連忙跑了。
林源這才回過頭看著林如海笑:“如海啊,你在這好好跟你爹娘說話,再過不了多久就要進京了,日後族裡少不得要麻煩你,所以咱們也說謝不謝了。”
“好,源大伯您快下山去吧,可莫要耽擱了要緊事。”
林源得了林如海的點頭,這才一邊抽著煙袋一邊晃晃悠悠的下了山。
墳前此時隻剩下司蠻與林如海兩人,身後帶著的那群丫鬟小廝則是已經站到了數米開外。
林如海拎著水桶,親自挽起袖子來擦拭墓碑,司蠻看著他的動作愣了愣,左右張望了一下,找到帶上山來的掃帚,將那堆紙紮周圍的落葉掃乾淨。
林如海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阻止,眼圈卻紅了,他囁嚅著唇,擦拭的速度加快了。
司蠻以前在鄉下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時候,本來就是乾活的一把好手,來了這個世界後,自己的院子也經常動手乾活,所以這會兒做事情可比林如海利索多了。
她先掃完了地,然後又拿著鋤頭將周圍新長出來的一些小灌木叢給扒了。
“你乾活倒是麻利。”林如海擦完了墓碑,放好了祭品後,回頭就看見自家妻子已經乾了許多活了。
司蠻揚了揚下巴:“那是,就算咱們回來種地我也能養活你了。”
林如海頓時笑開:“那老爺可得努力些,千萬不能回來,讓你有養我的機會。”
“你淨胡說八道的。”司蠻嗤笑著低罵了一聲。
很快,兩個人將墳地周圍都清理乾淨了。
這才跪在了墓碑前麵。
“父親,母親,這是你們的兒媳宗氏。”
在自己的父母麵前,林如海沒有稱呼司蠻為甄氏,而是稱呼她為宗氏,這是在自己的父母麵前,將司蠻的身份過了明路了。
司蠻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林如海,卻見林如海眼眸中滿是鼓勵的看著自己。
她吸了口氣,才緩緩開口:“兒媳宗氏,叩拜公爹婆母。”
林如海頓時露出滿意的笑。
“蠻兒,你且往旁邊去些,我想與父親母親說幾句梯己話。”
司蠻又拜了拜,才起身走開了。
林如海孤身跪在父母麵前,一邊燒著紙錢一邊說著這些年的遭遇,說著前世裡自己的所見所聞,說自己這一世來所作出的改變,說自己的一雙兒子,說自己多麼幸運能遇到司蠻這樣的妻子。
最後,說到賈敏……
“她的早亡,雖我不願,如今想來,卻不是壞事,也許是兒子心狠,隻覺得如今這日子,才是兒子想過的日子。”
林如海低下頭:“若爹娘在泉下見到她,便替兒子對她說一聲對不住吧。”
司蠻站的遠遠的,她聽不見林如海的聲音,卻能夠看見他孤身跪著,圍繞在他身邊的孤寂,她不知道前麵那些年,他在這裡守孝的時候,是否每日都會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孤零零的跪著。
很快,林如海和父母的悄悄話說完了。
司蠻裝作沒看見他微微泛紅的眼角,而是若無其事的說道:“來燒紙紮吧。”
林如海點點頭。
他拿著紙錢從火堆裡麵引了火,丟到紙紮下麵的稻草上麵,紙紮本來就易燃,雖說堆起來看著多,燒起來卻很快就燒完了。
留下一個小廝看火,林如海則帶著司蠻去了他守孝的草廬。
說是草廬,其實比起真正的草廬來還是過於豪華,裡麵不僅有睡覺的床鋪,還有讀書的書房,更有伺候他的小廝住的廂房和廚房,真的,就差在院子裡開兩塊菜地養幾隻雞了。
這個院子對普通的老百姓來說是過日子的房子,對於侯門來說,就是個守孝的草廬。
因為年久失修,屋子裡已經有了一些黴味,但是依舊看的出來生活的痕跡。
“前年一個兄弟去了,這個屋子就給幾個侄子住著用來守孝。”林如海拿著小掃帚將蜘蛛網全部都掃乾淨。
如今守孝結束了,這屋子又荒廢了,但是依舊是有修繕痕跡的,說不得還等著日後再利用呢。
司蠻又拿起掃帚,開始幫著打掃。
這下子掃帚被林如海一把奪了去:“夫人站著吧,可莫要累著了。”
司蠻:“……”
就掃個地就能累著了?
不過她還是往後退了一步,有男人寵著,她還是做個安靜的美女子吧。
林如海自己也不乾,他隻掃開蜘蛛網,防止沾到頭發上,剩下的活全都交給丫鬟小廝了。
等將屋子裡打掃乾淨了,林如海才抽出書案後的椅子:“夫人,來坐下歇歇吧。”
司蠻走過去坐下。
她的手輕輕的放在桌麵上,抬頭看向窗外靜謐的景色,想象著前些年林如海守孝時,是否也每日像此刻的她一樣,坐在書案前一邊讀書,一邊聽著林間的雀鳴。
林如海站在司蠻的身後,看著那窈窕的身影坐在自己曾經坐過的地方,目光溫柔的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心底也止不住的熱流上湧。
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守孝的時候。
那時候的他最想看見的,就是自己的妻子能夠走進來,坐在這個椅子上,就這般陪伴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