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092三合一(2 / 2)

鹹魚被逼考科舉 清涴 14123 字 8個月前

看著王老夫人那張刻薄麵容上露出的喜悅笑容,王方氏眼中僅剩的那一點點微光,離大廳越來越近,便越黯淡,隻差一點點,便要完全熄滅。

王老夫人婆媳二人哪裡會考慮王方氏的想法,正做夢想著家族榮耀加身的美事呢。然後,興高采烈等著接賞賜的婆媳倆就被刺史夫人派來的嬤嬤一頓罵,“黑心肝的老東西,儘出些什麼餿主意?以為你逼著兒媳婦守寡是什麼大好事不成,還想要貞節牌坊?做夢!陛下說了,朝廷不願讓寡婦守節,寡婦有意再嫁者,婆家不許惡意阻攔!”

謀劃了這麼久的熟鴨子竟然就這麼飛了,王老夫人一時間都傻了,話都說不圓,“這……”

“這什麼這?我們夫人這回可要被你連累死了!大人也被朝中的胡閣老一頓罵,據說嘉國公也在朝中據理力爭,反駁了大人為你家請賜貞節牌坊的折子。一口氣替我們大人得罪這麼多人,老夫人你可真是好本事!”

王老夫人在家裡說一不二,蠻橫無理又霸道,但在刺史夫人派來的嬤嬤麵前卻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閣老什麼的她這個老家夥也不懂,但嘉國公誰不知道?哪家地裡沒種點紅薯呢?這可都是那位嘉國公的功勞!

聽說自己得罪了這麼個大人物,王老夫人哪裡還能穩得住,當即轉身拿著手中的拐杖就往王方氏身上敲,嘴裡還厲聲咒罵道:“我打死你個喪門星!你這個有爹生沒娘養的破落戶,克夫克子的喪門星!留你在府上白吃白喝這麼多年有什麼用,儘浪費我的糧食了,還不若當年便讓你跟著我兒去了!”

那嬤嬤聽不得這話,對王老夫人這做派也十分看不上眼,嗤笑一聲嘲諷道:“得了,有你這麼個刻薄祖宗在,天大的福氣你們王家也接不住。凡事人在做,天在看,這怕就是你刻薄人的報應,可積點德吧!陛下說了,朝廷律法,寡婦可以再嫁,也可自立為女戶,自己當家做主,真以為人家嫁進你們家,就成了你手裡的狗,任由你打殺了?”

任意打殺良家子,那可是要抵命的。

王方氏雖然被刻薄婆母一頓毒打,但眼中卻又浮現出細微的亮光。和離?女戶?

王老夫人被刺史夫人派來的嬤嬤指著鼻子一頓罵,心中窩火,僵硬著臉送客,“有勞嬤嬤走一趟,我們王家的家務事,就不需要嬤嬤多嘴了!”

“你們家這點破事兒,岐州城誰不知道。真以為有塊遮羞布放在前頭,彆人就不知道了?”

嬤嬤臨走前還啐了王老夫人一口,十分看不上這個刻薄老太太。

王老夫人差點被這嬤嬤氣得當場去世,不過禍害遺千年,她還是頑強地撐了下來,又將氣撒在王方氏身上,“沒用的東西,還不去樁米!”

樁米是個苦差事,晝夜不停,傷身又傷神,王方氏自打嫁進王家後,從丈夫下葬後便被王老夫人趕去一間偏僻的雜院,讓她日夜樁米。以王家的家底,根本就用不著兒媳婦做這樣的累活,不過是王老夫人故意磋磨人罷了。

王方氏能堅持到現在,也讓知道內情的人十分驚歎。

殊不知,王方氏也是憋著一口氣,要和王老夫人比命長。

不過,聽了嬤嬤這番話後,王方氏又有了新目標。

她本就是意誌極為堅定之人,王老夫人磋磨了她五十年都不曾將她擊垮,如今她找到了新的目標,自然也有辦法做到。

王方氏在王家雖然是備受折磨的存在,但幾十年下來,也經營下了自己的人脈。讓旁人替她出生入死當然做不到,但是幫她傳個口信,放她去角門見見親人還是可行的。

王方氏這時候倒有些慶幸,她那個眼裡隻有銀錢和麵子的親爹已經去世,現在方家當家做主的是她大哥,雖然同樣愛財,對她倒也有一兩分維護之意。

王方氏便是利用了這一點,說動了她大哥為她出頭。

兩個月後,方家大哥帶著狀師將王家給告了,那狀師文采了得,將王方氏在王家所受的罪寫得異常生動,簡直如同眾人親身經曆了這樣的苦難一般,見者傷心聞者落淚,狀師將這訴狀念完,圍在外頭看熱鬨的百姓便開始抹眼淚,一邊哭一邊罵王老夫人,“這老夫人可真不是個東西!”

“就是,天底下磋磨兒媳婦的婆婆加起來都沒她一般刻薄毒辣!”

王老夫人哪層聽過這般直白的侮辱,先前被刺史夫人派來的嬤嬤指著鼻子罵,那是因為有刺史夫人在背後撐腰,她不能說什麼,但眼下在外頭那幫對她指指點點的該死的百姓,又算些什麼東西,平時連王家大門都進不去的東西,哪有資格非議他們王家?

王老夫人下意識地想要拿王方氏撒火,拐杖都伸了一半了,突然想起來這是在公堂之上,又生生忍下了自己的脾氣,也開始抹著眼淚喊冤,“大人,民婦冤枉啊!大家都知道,當年民婦為長子聘方氏女為妻,卻不料這方氏女是個命硬的,進門當天,民婦的長子便一命嗚呼了。即便如此,民婦還是好吃好喝地養了她五十年,刻薄她的事,又從何說起呢?”

王老夫人說完,四下看了一圈,滿臉淒愴反問眾人,“試問,若是你們的兒子成婚當晚便去了,你們能像我一般,好吃好喝供養兒媳婦五十年嗎?”

王老夫人雖然麵相刻薄,但一個年過八旬的老太太,當堂大哭,又有喪子的慘事,眾人心中的天平又隱隱向王老夫人那邊傾斜了一點,將矛頭指向了王方氏,“老夫人也沒錯,要是我兒子娶了個喪門星,我早就把她趕出去了,哪還能讓她在家浪費糧食?”

王方氏平靜的臉上毫無波瀾,隻淡淡看了正在唱大戲的婆婆,稍微偏了偏身子,便露出一雙骨節粗大,曆經磨難的手來。

方家大哥也是個機靈的,同樣大哭,“你說的真是比唱的還好聽,大家看看我妹妹這雙手,是你口中的,養尊處優吃白飯的手嗎?”

眾人的眼神頓時齊刷刷地落在王方氏那雙比常年乾農活的婦人還要粗糲許多的手上,再往王老夫人和同來的二兒媳手上一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王家老二見勢不妙,當即開口懺悔,“母親年事已高,大哥英年早逝,我雖是王家當家人,卻不好關心寡嫂,定是我這婆娘被下人蒙蔽,不守規矩,克扣了大嫂,讓大嫂受此委屈,日後我還有何等顏麵去見我大哥?”

王方氏的嘴角掀出一道嘲諷的笑意,在公堂上第一次開口,卻毫不留情地扒下了王家老二的皮,“你們王家的男人真是一脈相承的卑劣無恥又懦弱,犯了事就躲在女人身後,嫁進你們王家的女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王家老二被王方氏這一通臊,臉上有些掛不住,漲紅了臉道:“大嫂受了委屈,心中有怒火也是應當的。隻不過,你才進門,我大哥便去了……娘心中有氣,我們為人子女的,也該體諒。”

“呸!既然你們口口聲聲罵我妹子是喪門星,那這門親事不要也罷。你家那個死鬼死了多年,做不了主,便由你這個當家的來說。今日,我就要將我妹妹帶回家去。我們方家的姑娘,還容不得彆人輕賤!”

“你敢!”王老夫人勃然大怒,“既然你已經嫁進了我們王家,就彆想著再嫁!我們都不嫌棄你是個喪門星,你還想同我兒子義絕?做夢!你生是我們王家的人,死,也是我們王家的鬼!”

“那可由不得你說了算!”方家大哥分毫不讓,怒視王老夫人,“大人斷案,豈容你一介民婦放肆?”

岐州刺史當然也不希望王方氏和王家長子和離,他先前才上了折子替方氏請賜貞節牌坊,現在王方氏就鬨著要和死了五十年的王家長子和離,這不是他的臉嗎?

這麼想著,岐州刺史看向王方氏的目光也頗為不善,不悅問道:“王方氏,你守寡五十年,人生已過大半,何必再折騰?”

王方氏忽而抬頭,定定地看著岐州刺史,目光沉靜若一汪幽泉,淡淡道:“敢問大人,上回夫人派了位嬤嬤去了王家言談間提起過,陛下曾說,寡婦可隨她們的心意與夫家和離,夫家不得阻撓,這話當真?”

岐州刺史語塞,倒是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他夫人的事。王方氏都將昭寧帝的話給搬出來了,岐州刺史正是要縮著腦袋過日子的時候,哪敢在這節骨眼上出幺蛾子,隻能隨了王方氏的心意。

王方氏,不,現在應該叫方氏了,聽了刺史的判決後,素來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終於浮現出真切的笑意,又鄭重向刺史行了大禮,磕頭道:“大人,民婦還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和離都判了,也不差這一步。

“民婦的嫁妝還在王家,王家行事素來霸道,目無王法。若是民婦同大哥貿然前去王家索要嫁妝,怕是要不幸‘病逝’。求大人做主,替民婦要回嫁妝,這是民婦當年的嫁妝單子。”

王老夫人氣急攻心,猛然吐出一口血來,暴怒道:“賤人你敢!”

方氏悠然起身,拂了拂衣裳,雙目直刺王老夫人,目中是滔天的恨意,“事已至此,即便你想要我的命,我也不再是你們王家的人!今日,在公堂之上,所有人見證……”

說著,方氏伸出三指,起誓道:“他日我若是死了,即便是扔在亂葬崗葬身野獸之腹,或者一把火燒成灰灑進河中,灰飛煙滅,都不進你們王家祖墳!”

無論是屍身被野獸啃食,還是被燒成灰,都是極其惡毒的詛咒,在世人看來都是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的殘酷刑罰,方氏寧願受此磨難,都不願再和王家有絲毫關係,可見這五十年,她在王家確實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老夫人氣得胸口不斷起伏,嗬嗬地喘著粗氣,一手指著方氏,神情狠厲得仿若陰間厲鬼,恨不得立即將方氏撕成碎片。

方氏隻覺得多年鬱氣一掃而空,對著王老夫人微微扯了扯嘴角,“和你們王家扯上一點關係,我都嫌惡心!”

咕咚一聲,王老夫人兩眼一翻,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王家人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嚷嚷著給老夫人找大夫。方氏絲毫不為所動,拿著自己的嫁妝單子,身後跟著刺史派來的官兵,欣欣然向王家老二討要自己的嫁妝。

王家老二恨得眼睛淌血,咬牙切齒對方氏說道:“大嫂好狠辣的手段,娘若是有三長兩短,我必然不會放過你!”

“算了吧,在我麵前裝什麼孝子賢孫?你心裡巴不得老夫人早點去了,好將她的體己拿到手。不過,有道是禍害遺千年,你的心思怕是又要落空了。”

王家老二被方氏當眾戳破心思,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哪怕眼下恨不得一刀砍死方氏,也得任由她取了嫁妝,施施然離開。更讓他吐血的是,因著方氏那一席話,他還不得全心全意為王老夫人治病,若是王老夫人真在這個時候去了,眾人罵方氏的同時,也會疑心是不是他等不及拿老夫人的體己銀子了。

王家老二氣得一把掀翻了桌子,怒道:“大少爺呢?讓他來見我!”

下人戰戰兢兢,“回老爺,大少爺說他今日來了興致要做文章,誰都不許打擾他。”

哐當一聲,王家老二再次將椅子給砸了。

方氏終於擺脫了王家那個爛泥潭,心情極好,偏頭看向同樣樂不可支的大哥,恢複了些許冷靜,“便如同先前所說,我的嫁妝,八成歸你。剩下的兩成,由我自己打理。我這就去立女戶,不需你費心。他日我若真沒了,你便將我的屍骨燒了吧。”

方家大哥訥訥無言,又不好表態讓出嫁女葬入自家祖墳,隻能含糊應了,想著平白得到的方氏的八成嫁妝,複又高興起來。

經此一戰,方氏名揚整個岐州,守寡五十年後和夫家對簿公堂,還能和離成功的,當真聞所未聞。有人辱罵她不成體統,粗魯無禮又不孝,也有飽受夫家欺淩的女子看到了些許希望,守寡五十年的寡婦都能和離成功,那她們是不是也可以為自己爭取一把?

岐州這場大戲,一個月後又傳回了京城。先前王方氏守節之事滿朝皆知,如今情勢巨變,自然有人樂得看岐州刺史丟臉,將這事兒傳回了京城。

虞衡聽了後頗為震撼,深深為方氏的勇氣和魄力所折服,又為岐州百姓的開化程度而憂心,越窮的地方陋習越多,這確實是事實。現在岐州有一個方氏站了出來,卻不知還有多少方氏被壓迫著連出聲的機會都沒有。

虞衡忽然心頭一動,小聲同秦溶月商量,“陛下有意讓我外放,若是我想去岐州,你可願與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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