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將她摟近,認真說:“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給我勇氣。”
傍晚到了約定的餐廳,下車時程易頓在原地。
梁妍過去拉他:“傻站著乾嘛?快進去呀。”
程易被她挽著手臂進去,剛才他並非怯場了,而是這家餐廳正是很多年前程宗明帶他來的那家。
他知道對方什麼用意。
進了餐廳,服務員帶領他們走到一處桌邊,隨後無聲走開。
程宗明早已等在這兒了,招呼他們坐下。
程易看著餐廳內的環境,似乎在後來重新裝修過一遍,現在坐的還是當時的地方,但是格局有些變化。
程宗明讓他倆點餐,程易隨意,梁妍便做主要了兩份不同套餐。
服務員將菜單收走,桌邊氛圍一時陷入安靜,麵對麵坐著的兩個男人似乎都想起了當年的場景。
當年下車之前,程易聽見他說:“就算跟我談話不自在,以後請喜歡的女孩子去吃西餐,也需要有點經驗。”
如今他們坐在同一家西餐廳內,那個女孩子就坐在程易的身邊,仿佛今天的前來就是一場證明,她見證著他們之間的和解,而他向對麵的人證明自己未來的另一半。
過往有些事,可能過不去,但也就這麼過去了。
用餐之前,程宗明問了他倆各自工作上的事。
和梁慶源不同,程宗明說話惜字如金,處事風格和他工作一樣,思維清晰沉著冷靜,看似低著頭沒在認真聽,但隻要說一遍他就記住了,並會聯係前意提出疑慮。
梁妍暗歎,以前沒怎麼注意,現在愈發覺得這父子倆相似的地方很多,比程裕還要多。最像的便是那副聰明頭腦,不管放在任何行業,大概都能學到頂尖,加上倆人都不多廢話,給人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場。
想想他們都是在山裡長大,深諳隻有讀書才有出路,所以拚命努力學習,達到最高的位置,借此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程宗明儼然是一位寒門出生的成功人士,如今地位名譽權利資本皆賦於身,但那些對他稱羨奉承的人沒有一個會問,問他對現在獲得的一切有沒有後悔或是遺憾。
多年以前,他對這個問題是不屑的,甚至想勸那個即將走他老路的人,讓他汲取自己的經驗。
但對方沒有聽他,反而跟他的命令背道而馳,還是執意走了那條路,甚至問過他:“你就是為了前景才拋棄了曾經的興趣嗎?”
這個問題對程宗明來說沒意義,因為三十年前同樣質問他的女人早已不在。
他看著坐在對麵的人,比他想象中更堅韌更有毅力。
對於程易的出生,程宗明沒有一絲期待,那完全是一次沒有措施的意外,一個酒後糊塗的錯誤,當時許園秋決意跟他劃清界限,也想保住肚子裡的孩子,即便醫生並不建議她生。
當程宗明打算采取強製措施時,已經找不到許園秋的人了。
再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幾個月後,得知她已在孩子降生當天離世。
那時候程宗明正在參加選舉,站在高樓的落地窗前,眼神空洞地望著下麵川流不息的馬路,渾身麻木冰冷猶如靈魂被剝奪了去。
那一刻他後悔過,也許從那時候起,他就開始後悔了,但這種後悔的情緒並不明顯,他封存在內心最深的角落,即便蒙了灰塵也從不打開,更不許彆人窺探問詢,隻在夜深人靜夢回瞬間貪婪地想起過那張臉。
後來他遇到了一個跟她長得相似的女人,能讓人不自覺想多看想找感覺的女人,程宗明控製不住地將她當成許園秋,跟方嘉萍離婚之後和她過到了一起。
再後來他想,該把那個孩子接過來了,這一次他順理成章地將人帶到了北城。
但程宗明並不住家裡,因為那雙眼睛像極了許園秋,不禁讓他想起和許園秋的最後一次見麵,那時她恨恨地看著他說:“既然已經選擇了彆人,就不要再來插手我的人生,我希望你這輩子也不要後悔,也不要再來找我。”
她在說完之後決然離去,卻從此在他心上刻了一道抹不去的傷痕。
程宗明害怕跟程易相處,卻又忍不住觀察他的動向,回了幾趟家下來,他發現這孩子和許園秋一樣細心,有乾淨的衛生習慣,會收拾雜亂的環境,會幫他倒煙灰缸,也會幫他擺齊鞋子。
他知道,這多半是許園秋的父母,也是資助他上學的恩人,他們一家教育出來的好習慣,做事的任何一個細節都像是精心教導過,讓他每次回來都能沉浸在窮鄉僻壤的回憶裡。
他並不願意多做回想,所以總是停留一陣就離開了。
如今他回到了一個人的狀態,明白選擇了一條路,就隻能走到底走到黑,因為他已經沒有了說後悔的機會。
*
自那天西餐廳破冰之後,梁妍發現這對父子倆聯係多了起來。
比如她聽見程易無意中會提起“我爸”這個稱呼,包括他們程家三父子也準備一起出去吃飯。
這樣難得的場麵,梁妍自然是不參與,把空間讓給他們男人,隻在程易準備出發前,給他穿上她新買的男士風衣。
在她給他整理領子的時候,程易摟住她的腰說:“你現在越來越像我妻子了。”
她噘嘴:“沒結婚呢,我們這是假夫妻。”
程易立刻就說:“等你生日那天,我們去登記。”
梁妍轉起腦子:“那天星期幾?”
“周五,民政局上班的。”他早就提前看過了。
“行。”她爽快同意,踮起腳摟住他脖子說,“等我待會回家偷戶口本。”
“不用偷了。”程易把她抱進懷裡吻下去,“叔叔早就已經把戶口本給我送來了。”
梁妍以為他開玩笑:“真的假的?”
程易鬆開她:“在衣櫃最底下那裡。”
梁妍立刻跑進臥室去找,果真看見那兒藏著戶口本,拿到以後再跑出去問他:“就一本,你自己的呢?”
他當然有打算:“今天去見我爸,他答應會帶給我的。”
原來她早就掉入了他的圈子:“好啊你,都一個人計劃好了,先斬後奏是吧?萬一我不答應呢?”
“前天你不是答應了嗎?”
她糊塗:“我答應什麼了?”
程易幫她回憶:“前天晚上做完以後,我問你我們先去領結婚證好不好,你點頭說好,還抱了我一下。”
說完,他點開手機錄音,開始播放當時錄下的聲音。
“妍妍,我們先領結婚證好不好?”
“好。”
“我沒聽見,好不好?”
“好。”
梁妍完全不記得自己聽他說過,也不記得自己回應過,但對那天做的程度很有印象,因為最後她都做暈過去了,毫無清晰的意識,哪裡記得這麼慎重的時刻。
“你明顯就是趁人之危,不然你乾嘛偷偷錄音,乾嘛把戶口本藏起來不讓我看見,你就是心虛。”她氣急懊惱,“這個不算數,你必須重新再問一遍。”
程易將她肩膀擺正,認真注視著她的眼睛說:“我不是趁人之危,我隻是想要記錄重要的時刻,妍妍,剛才第二次你也已經答應我了,現在我再問你第三次,我們去領結婚證好不好?”
梁妍故意猶豫了好一會,眼神飄來飄去,才笑著提醒說:“那你待會兒跟你爸吃完飯彆忘了帶回來。”
程易不會忘記,當晚不僅將戶口本帶回,還給她捎帶了個大紅包。
梁妍正在翻書寫教案,摸了一下即將裂口的紅包厚度,問程易:“你爸給的?”
程易坐下來:“他說上回忘記給了見麵禮,這次本來想當麵交給你,但是你沒有去,就讓我轉交了。”
梁妍馬上有了個計劃:“改天我再帶你去看我爸,你也得一個紅包。”
程易小聲說:“叔叔那天給我了。”
“給你了?”梁妍伸手,“在哪?拿出來。”
程易立刻從沙發墊下麵拿出紅紅一包交給她。
梁妍眼珠子瞪著他:“還學會藏私房錢了?”
程易像做錯事一樣,抱著她哄:“怕你提前知道。”
她說:“以後請自覺上交,這是買房基金,我存到一張卡裡。”
程易認真點頭:“知道,聽梁老師的話。”
周五那天,他們如約去領了證,整個流程走得很快,等待的心情卻很漫長,像是能想象接下去彼此攜手走過的一生,所有的細節都是平凡而美好的。
從民政局出來,兩人手上各自握著鮮明的紅本,它昭示著從此有兩個名字被牽係到了一起。
程易看了很久才舍得將本子合上,臉上是藏不住的開心:“妍妍,你終於是我老婆了。”
梁妍挽住他胳膊:“那老公現在請我喝杯奶茶慶祝一下。”
程易牽起了她的手,一塊朝路邊走去。
仿若餘生,攜手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