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是尤佳文跟顧嘉寧的婚禮。
程易這天得在醫院上班,而且沒法請假,就沒機會加入伴郎團,隻有梁妍去當了伴娘。
空下來時,他拿出手機看梁妍從那邊現場發過來的照片,有幾張新人外景圖,也有鬨洞房的圖,還有伴郎伴娘玩遊戲的視頻。
當天下班,他回去收拾了下,然後打車前往舉辦婚宴的酒店,到了那兒坐的是高三同學桌。
如今大家各有各的成就,坐在一塊敘舊聊工作,程易和他們多年沒聯係,也就這會兒才加了幾個人的微信。
坐在程易旁邊的男同學問起來:“結婚了嗎?”
“剛領證。”程易舉起無名指給人看了下戒指。
男同學單身好幾年,剛問了一桌人下來,基本上要麼結婚要麼已經有了另一半,他不禁好奇:“你是找的大學同學嗎?”
“不是。”程易將手機翻過去放桌上,“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男同學詫異,“我們班的?”
“比我們小一屆。”
“小一屆?”男同學更納悶了,“那你倆是高中就好上了?”
程易不知道如何解釋,轉頭看向婚宴廳角落,那邊忽然出現幾個穿淡紫色小禮裙的身影,他回過頭說:“她今天也在這兒。”
“哪呢?”男同學好奇地張望,“你倆不是一桌啊?”
程易從果盤裡摘了顆青提,拿拇指擦了擦說:“她坐主桌那邊,今天當伴娘。”
男同學還想刨根問底,程易卻停嘴不說了。
等後來新郎新娘交換戒指致辭完畢,輪桌過來敬酒時,男同學無意中瞧見,程易在和其中一個伴娘說話,倆人眾目睽睽之下拉起了手,重點是那個伴娘手指上也戴著婚戒。
男同學暗中打量起伴娘,忽然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就是曾經在校藝術節上跳過芭蕾的,當時的現場圖被搬運到校貼吧上,他們班上很多男生還傳看來著,而且話說回來,這女的就比他們小一屆。
眼看那兩隻手拉得晃來晃去舍不得分開,男同學心中一股子鬱悶,終於等人走了,他酸溜溜地問了句:“你女朋友是不是在學校跳過芭蕾舞節目?”
“以前跳過。”程易補充了句,“現在她已經是我老婆了。”
男同學無話可說,自個倒了杯悶酒喝起來,回頭卻向另一邊的人八卦,很快整桌的人都知道了程易的未婚妻是誰。
婚宴結束賓客陸續散去,程易去主桌那邊找梁妍,她臉色微醺地坐在那兒和人笑聊,扭頭看見他走過去,起身跌跌撞撞地撲進他懷裡,笑嘻嘻地說:“我剛才搶到捧花了,你看見沒?”
“看見了。”程易低頭聞了一下,摸她的臉問,“喝了幾杯紅酒?”
梁妍頭埋在他胸前,伸出兩根手指。
剛才她過去幫忙敬酒時,和他聊了幾句話,得知他今晚不喝酒,就讓他開車回去,換她無所顧慮地喝。
程易平時很少沾酒,即便今天她不說,他也不打算喝,得提前做好開車回去的準備。
這會兒顧嘉寧他們在婚宴廳門口送客,程易暫時不著急走,把梁妍扶回座位上休息,自己在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
梁妍嫌椅子背硬,把兩張椅子並到一起,斜著身往程易身上靠,她聞到清爽的男士香水味,問:“你來之前噴了?”
那是她前段時間給他買的,程易很少有用到的場合,今天臨出門前才想起來,就噴了兩下,味道不刺鼻還挺好聞。
程易握住她裸露的肩骨,拿自己胸膛給她當墊背,低頭湊在她耳邊問:“現在我身上還有醫院的味嗎?”
梁妍回頭用力嗅了一下:“還有。”
“我洗過澡了。”他回去後特地洗得很乾淨,從頭到腳衝了一遍,打出的泡泡劑量也比以往多,“你是不是聞錯了?”
梁妍再一次深嗅,還是點頭說有。
程易一隻手把人摟過來,在她腰間暗暗使壞說:“怎麼我聞不到呢?你的鼻子好像比我靈。”
此時桌邊除了他倆已經沒人了,桌上杯盤狼藉,梁妍拿起前麵的紅酒杯抿了一小口,轉頭抱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頸間,帶著點要睡過去的倦意說:“這次好像還有酒味。”
源源不斷的熱氣往脖子裡鑽,程易被撩得蠢蠢欲動,小心撥弄她今天做的發型,輕托著她的臉龐說:“你有點醉了,先在這兒坐一會,我去跟嘉寧他們說幾句,然後帶你回家。”
擱在身前的腦袋重重點頭,她歪著腦袋仰頭看他,拉著手說:“你要快點回來。”
程易沒多廢話,和顧嘉寧聊完兩句,又問了同桌的幾個伴娘,把梁妍隨身換裝的袋子包包等東西拿齊,最後幫她穿上外套,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拎著所有東西,往廳外的電梯間走。
梁妍有點頭暈,穿著外套也有些熱,直到走進電梯才感覺好一點。
到了地下停車場,程易通過解鎖聲找到車,開門把她放到後座上休息。
梁妍坐了會就側身躺下了,沒過一會,她頭頂上方的車窗灌進了一絲冷風,沒有直接吹著她,再過了一會,等車內的氣味散了,那窗戶又升了上去。
到家以後,程易把梁妍扶到沙發上去坐,自己去廚房泡了一杯蜂蜜水,回來送到她嘴邊讓她喝。
梁妍喝完覺得渾身都是酒味,說要去洗澡,程易攔住她:“喝酒了不能洗澡,我給你擦一下。”
她嚷嚷著非要洗,程易攔腰將她抱起,直接放到臥室的床上。
沾著柔軟舒適的被子,梁妍又想睡了,她任人將自己整個身子翻過去,迷迷糊糊間,感覺背後有隻手,隨後小禮裙的隱形拉鏈下滑,她像一條擱淺的魚,被人撈起又放下,露出白白的魚肚皮。
房間安靜了片刻,過了會又聽他走了進來,拿一條熱乎的毛巾給她擦臉,緊接著是脖子手臂,中間他進出換了兩趟水,扭了兩條不同的毛巾擦。
身上酒味消散了些,梁妍鑽進被窩裡,真有種洗完澡的清爽感,她找到舒坦的臥姿,就這樣睡過去了。睡到大概後半夜,梁妍感覺被子裡有一團火氣,熱得她想要掀開,最難受的還是身後,沒有布料相隔,它粗魯洶湧地安靜潛伏,那正是一切滾燙的來源。
除了熱以外,梁妍還覺得呼吸不暢,因為有隻手正握著她心臟部位,準確來說更像是她壓著他的手。梁妍將男人的手放到她另一邊上,卻不料他正醒著,手有著它自主的意識,遊過她側邊,最後擱到了下麵去控製他自己。
酒意似乎沒了,梁妍翻過身平躺,平靜地呼吸,小腿慢慢曲起,似有若無地蹭過他。連續蹭了三回,對方反客為主,按住她的肩,整個人出現在了上方。
她正要安分起來,沒想到他造勢了,她聲音帶了點沙啞,又帶了點挑釁問:“你明天不上班嗎?”
“就當今晚值班了。”他說完這句話,低頭吻住了她。
程易閉著眼,嘗出她嘴中尚還殘留的酒味,借著這點薄弱的酒意,他停下來問她:“白天跟你組隊玩遊戲的那個伴郎,摸了你幾次手?”
才營造起來的氣氛被中斷,罪魁禍首爬到他臉上安慰說:“才一次而已,隻是握一下,你從視頻裡看見的?”
他低悶地嗯了聲,明白這樣質問其實不好,自己隻是想要知道她不在他身邊的各種細節,可知道了卻又忍不住吃醋,怕她向彆的男人笑,怕彆的男人因為她的笑惦記。
明明她給過他安全感,那天他無意中刷了好久沒刷過的微博,看見她在最近發了幾張照片,裡麵有他有她也有彼此的合照,做了一些細微的打碼處理,最中間是那兩本結婚證,時間就在領證那天。
現在程易明白安全感並非來源於她,而是自己內心深處的底氣,這一切需要他自己去獲得,質疑彆人沒用也沒意義,那隻會讓他陷入更深的泥潭站不起來。
梁妍不知道他伏在上麵久久看著她,腦子裡想著什麼,隻覺得自己兩條胳膊掛得都要酸死了,抱怨了兩句不到,他卻二話不說提刀進來了,她夾著他不讓往裡進,被他吻著臉頰喊著親昵的稱呼哄。
最後還是她鬆口投降,滿足了快一周沒生活的他,簡直像頭餓壞了的狼,把她直往床頭板上撞。如今他在這方麵越來越有技巧,知道她什麼時候想要怎樣的速度,最難能可貴的是,很多時候她自己都不記得的措施,他一開始就給自己套上了。
家裡一直備著緊急藥片,但他儘量不讓她吃,除非有幾次在浴室被她撩得無暇顧及那檔子事,他會在事後提醒她,然後拿幾枚小包裝藏寶一樣放在屋裡各個伸手可及的隱秘角落,以便下次所需。
梁妍抬起頭朝下看去,挺起的兩團擋了部分視線,不斷在她眼下無規則旋晃,像是要從她身上晃出去,黏軟間纏起了汨汨的水聲,在夜裡的房間持久難消。聽見她聲音越來越嘶啞,中途他將她側過去,像剛才睡覺一樣從後麵疊著她,緊密處卻仍大肆鼓搗著水分,直至最後源頭之處相貼相湧。
程易覺得自己也醉了,醉在她暖融融的棲息地,他扣住她的肩頭,想起先前的問題,再次問她:“現在還能聞出醫院的味道嗎?”
“有。”她迷迷糊糊,卻不假思索地肯定。
程易迷惑了,懷疑她是主觀認為有。
梁妍轉過頭蹭他下巴說:“就算你洗多少遍,我也聞得出來,既有你的味道,也有醫院的味道,二者合一。”
“那你討厭這種味道嗎?”
她鼻子這麼靈敏,大概是因為抵觸才引起的,他要待大半輩子的醫院,估計很難讓自己徹底消散了。
“誰說討厭了。”她指節緩緩撫上他的喉結,把他全身細胞折磨到憋瘋,才給了顆糖說,“我愛死這種味道了,閉著眼睛我也知道是你。”
程易捧過她的臉,用力吻了起來。
得虧梁妍有過舞蹈基礎,最近還練瑜伽,應對各種高難度,像海綿軟弓一樣任他折疊翻轉,而程易早已駕輕就熟遊刃有餘。
有關婚後同居的日子,程易很少和人提及生活細節,但個人心態明顯比以往來得鬆弛,尤其是快要下班那會兒。
大家碰見他總會打趣:“程醫生約會去了?”
程易笑笑應對,偶爾還會回一句玩笑話。
相比之下,何光州這兩天不太好過。
程易換下白大褂來到走廊儘頭等電梯時,看見通道出來另一邊大開的窗前站著個抽煙的男人,從側麵看去臉上布滿愁緒。
他走過去問:“最近遇到什麼事了?昨天就看你在這兒打了好久的電話。”
何光州輕彈煙灰說:“算大事也不算大事。”
程易沒聽明白,安靜思索。
過了會,何光州又說:“她昨天跟我說有了。”
程易忽然想起昨天在科室看到濃妝辣妹的身影,當時沒聯想起來,他問:“現在準備安定下來了?”
“這事怎麼說呢。”何光州腦子煩亂地抓抓頭發說,“我一個月前跟她分的,剛好那次就沒戴,然後上星期跟我前女友複合了,我爸媽昨天還催我們趕緊定下來,結果她又跑過來跟我說有了,檢查結果還是昨天剛出來的,我以為她騙我,專門跑到婦科去問。”
然而一切都是真的,何光州沒想過一念之差會讓他在短時間內麵臨兩種局麵,並且是徹底改變現狀推動人生的局麵,要麼選擇為了孩子去結婚,將來婚姻過得怎樣不得而知,要麼放棄孩子和前女友重修舊好,從此踏踏實實過日子。
程易問他:“你一個月前為什麼分手?”
何光州低著頭:“因為她要結婚,我說現在還不想結。”
程易說:“其實是你根本不想跟她結是吧?”
“是。”何光州沒否認,“我爸媽不會接受她的。”
“那你和你前女友複合,就是因為你爸媽能夠接受?”
“他們肯定接受,我也覺得適合。”
“你已經不愛了吧。”程易看他說出這話的眼神,仿佛在評價一個合適的相親對象,而非舊情難忘的前女友,“所以你現在考慮的隻是你父母和你自己的感受。”
何光州說:“我也想過她們倆個,現在我想定下來了,但是定下來總會對不起其中一個。”
程易提醒他:“你還忘了一個,她肚子裡的,那也是一個生命,她有跟你說要留住嗎?”
這正是何光州最苦惱的:“她說不管我答不答應,她都想要生下來,如果我一周內不給她回信,她就準備離開北城回老家去生孩子,你說之前一直當玩的,她怎麼現在突然就來真的了呢?”
程易看不得他糊塗下去,戳穿道:“你明明心裡清楚的,她一直就當真,隻不過是你在玩,即便你有時候想要當真,也覺得自己在玩。”
何光州抬頭看向程易,像是在他的話中揣摩自己,慢慢想了一會,他抬手將煙咬上嘴角深吸了一口說:“我現在心裡真挺亂的,不想再談愛不愛誰的,你旁觀者清,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我也不逃避,認了就栽了。”
程易設身處地想了想說:“首先你不用把自己接下去的路想得那麼死,就你講的結婚必須得合適來說,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合適,看你想要的是相處模式上的合適,還是門當戶對的那種合適,當然你也有繼續自由的選擇,那也是一種合適的生活。你前女友那兒還是要坦白,了解清楚她對你目前的真實看法,然後去找你孩子的媽媽,坐下來好好聊聊,把你們的心裡話都拿出來說,能說通最好,說不通也得考慮後果,你得為你將來孩子的人生提前負起責任。”
程易不想強加給他帶有感**彩的主觀建議,隻是給了他大致幾個方向,說完就走了。
春夏之交的季節,晚霞映在天邊,回去時候還早,程易沿途去市場買了點菜,晚上做了粉蒸肉、時蔬蝦仁、海帶魚丸湯,還有一隻從外麵打包來的烤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