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遊園驚夢(中)(1 / 2)

慶餘年 貓膩 10514 字 8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小雪初霽,宮中寒氣鬱積,這天威果然是難以抵擋的。但範閒坐在輪椅裡,十分暖和,身上穿的那件高領大氅擋風蔽雪,甚至有些熱了起來,對於皇帝的發問,他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從來沒有指望家裡將範思轍偷運出京,會瞞住多少人去。

“前日剛收著信,已經在上京安定下來了。”

範閒有意無意地看了身後的小太監一眼,這時候皇帝正遊興大發地在前麵走著,所以沒有注意到身後兩人的眼神交流。

小太監就是那位洪竹,他看著範提司笑吟吟的眼神,不知怎的卻是心裡陡然一寒,生起絲害怕的情緒來——洪竹知道,這位提司大人是在警告自己,某些話是斷不能傳入他人耳中的——這位小太監最近一直跟在陛下身邊,深深了解伴君應持默然的態度,趕緊低下了頭,不敢與範閒的目光對視。

洪竹心裡也是想攀著範閒這座大山的,哪裡敢四處宣講對範家不利的事情。

“就這麼說出來了?”皇帝一麵往湖那麵走,一麵淡淡說道:“朕本以為,雖然很多事情是天下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有些表麵上的功夫總要做一做。”

範閒低著頭,轉了轉脖子,讓腮幫子與領子上的軟毛磨擦著:“陛下有問,臣不敢有半句虛言。”

皇帝忽然住了腳,小太監趕緊拉住範閒的輪椅,不敢與皇帝並排,範閒沒坐穩。眉頭皺了一皺。

“對著朕不說假話……對著天下人就敢明目張膽地撒謊?”皇帝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範閒,眼角的幾絲皺紋在稍吐笑意之外,更有一分質詢。

範閒抬起頭來。有些不禮貌地正視著皇帝地雙眼:“天下多愚民……臣隻是忠於陛下,又不是忠於那些百姓。”

“可是有人曾經說過……”皇帝的眼神忽然有些奇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胡言亂語,不知道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範閒眉頭微皺,他當然知道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原創者是尾子,抄襲者是老媽。

“刑部如今還在通緝你地弟弟。”皇帝哈哈笑了兩聲,回過身繼續往前行走。說道:“你難道就不怕朕處罰你?”

洪竹推著輪椅跟了上去,範閒聽著輪子發出的吱吱聲,有些頭痛。搖頭說道:“陛下聖明,定能體諒臣的苦衷。”

“苦衷?”皇帝冷笑了一聲:“怕老二如今才會覺得自己有苦衷不能訴吧?”

“啊……臣有罪。”

範閒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要扮演出微微驚悚,就像是清宮戲裡那些與皇帝親近的臣子一樣,但他明明知道,把二皇子搞下馬。這本來就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自己隻不過是把刀而已。而且自己在皇帝心中,也不是一位簡單的臣子。終究那個關係在起作用。

所以他根本沒有一絲害怕,也沒有一絲緊張,以致於無論他再如何發揮演技,終究還是流於表麵,稍嫌浮誇些,臣有罪這三字拖的稍長,戲劇感太強烈了。

皇帝壓低聲音罵道:“便是做戲,也不知道認真些!”

範閒苦著臉應道:“臣知罪。”

反來覆去就是臣有罪,臣知罪這些無趣的話語。好在此時三人已經上了湖中那道木橋,暫時中止了談話。京都雖然已經頗為寒冷,但初雪天氣,湖水肯定沒有到結冰的淒涼程度,還在橋下綠油油,寒沁沁地蕩著。木橋雖然修的平整牢固,但是輪椅壓在上麵,總是有些不穩地感覺,範閒雙手抓緊了輪椅的把手,雙眼盯著木橋間的那些縫隙,心想如果這時候身後地小太監忽然變成殺手,自己可就慘了。

前方亭中事先來打掃布置的太監宮女們遙遙一禮,便散去無蹤,不敢隨侍在旁。

皇帝坐在鋪了軟墊的石凳上,用目光示意範閒自取一杯熱茶飲著,自己卻用兩根手指拈了鬆子來慢慢剝著,小太監洪竹知趣地退在亭邊,一則望風,二則隨時備著亭內的主子們有什麼吩咐。

“怎麼樣了?”皇帝問道。

範閒似乎被杯中的茶水燙了一下,皺緊了眉頭,馬上應道:“陛下是指臣地傷勢,還是……”

“後者。”

範閒很直接地回應道:“已經準備動手,院令已經發了下去,這件事情沒有經過院裡,應該不會引起太多人注意。”

皇帝點點頭。

範閒繼續講解細節:“目前還在境內的貨應該全部能截下來,隻是……怕被北齊人知道了風聲,也從裡麵賺一大筆,畢竟崔家在北方也囤了不少貨……”這話裡他隱藏了很重要的信息,打死他也不會對皇帝說,這是他與北齊皇帝分贓地計劃。

“往北方的線路一共有三條,目前四處已經著手控製,內庫那方麵的院裡人手,由於和那麵的人在一起呆的太久,所以不怎麼放心,暫時沒用。”

他皺著眉頭,將言冰雲擬的計劃,詳儘無比地說出來,隻是還沒有說完,皇帝已經是揮了揮手,說道:“朕……不要細節,隻要結果。”

範閒略頓了頓後說道:“請陛下放心,最遲一年,應該能回複內庫大半的進項。”

皇帝冷漠地搖了搖頭:“內庫要回複當年盛況,是不可能的事情……朕想你也明白其中原因。”

範閒低下了頭。

皇帝問道:“朕來問你,為何你篤定朕會支持你對老二和長公主下手?”

“因為……朝廷需要銀子。”

半晌沉默之後,皇帝從鼻子裡嗯了一聲,說道:“朝廷要做事。要擴邊……就需要銀子,而雲睿這些年將內庫掏的太厲害,朕也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會屬意你去接手這盤爛攤子。你沒有讓朕失望。首先是有這膽氣接手,其次是下手夠狠,不會因為對方地身份而有所忌憚……這是朕取你之處。”

“謝陛下賞識。”範閒隻能謝恩,因為語涉長公主,那畢竟是自己的丈母娘,自己當然不能妄加評論。

皇帝拈了一顆鬆子放唇,緩緩咀著其中香味,亭外風停雪消,清靜之中略有寒意。

“葉重回滄州了。朕讓和親王做禁軍統領,聽說京中很有些議論。你聽見了什麼沒有?”皇帝似乎很隨意地問著。

範閒苦澀一笑,應道:“議論自然難免,畢竟似乎不合舊例。”

“你地意見?”

範閒悚然一驚。心想這等事情,怎麼輪得到自己來給意見,趕緊說道:“聖上謀遠心靜,臣豈敢妄自言語。”

“說吧,朕恕你無罪。”皇帝一直沒有看範閒那張清秀臉蛋兒。隻是將眼光投注到皇宮圓裡的經冬寒樹上。

範閒平靜了下來,他知道與皇帝說話是很困難的事情,韋小寶當年假九真一。終究還是被康熙捉住了辮子,而自己暗底下做的事情,偷進皇宮,與北齊地協議,與肖恩的對話……這些都瞞著麵前這位皇帝,如果事發,誰知道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隻是麵前這位皇帝實在有些深不可測,如果範閒不是占據那個天然優勢,斷然是不敢與對方玩的。所謂優勢就是,自己知道對方與自己的真實關係,而對方並不知道自己知道這一點——於是乎,範閒大可以扮臣子玩純忠,對方心中對自己越歉疚,自己能得的好處就越大。

“大殿下不願在京中呆著。”範閒很直接地說道:“而且堂堂親王降秩使用,也是不合規矩,最關鍵的是,皇宮乃是慶國心臟,不得不慎。”

這話很直接,甚至有些過界了,但皇帝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隻是冷冷說道:“不願意?世事不如意者,十之**,他不願留在京中,難道就舍得看著我這做父親的孤守京都?範閒,你這個說客實在是沒有什麼水平。”

範閒麵色一窘,知道大皇子去範府拜訪自己的事情,沒有瞞過皇帝。

“不要和老二鬨了,如果他安份下來。”皇帝閉著眼睛,將前段時間京都裡地事情結了個尾巴。

“是。”範閒點點頭,他要達到的目的都已經達到,還鬨什麼呢?

“這次懸空廟之事,你有大功。”皇帝忽然幽幽說道:“不過你身為監察院提司,居然讓刺客混入了京都,事發之前,二處一些風聲都沒有查到,這是你地失職,兩相抵銷,朕隻好賞你那些沒用的物事,你不要有怨懟之心。”

“臣不敢。”範閒認真回道:“本就是臣失職……至於受傷一事,也是臣學藝不精,才被那名白衣劍客所傷。”

皇帝忽然感興趣問道:“那劍客……一直沒查出來是誰,你與他交手過,能不能猜到些什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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