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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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芳宮裡,宜貴嬪眉開眼笑,看著書桌邊的兩個人。範閒正在盯著李承平抄書,這書的內容是什麼,宮裡沒有多少人在意,但關鍵就在於這個盯字上麵,關鍵就在於範閒與李承平的師生關係上。
宜貴嬪不是一個精於算計的厲害貴人,相反,她在這個陰森森的皇宮之中,一直保有著黃花閨女時的疏朗與開明,因其純,因其真,才會受到陛下的寵愛,生下了三皇子。
以慶國皇帝毫不在意男女之事的風格來看,當皇後生下太子之後,隻怕根本就沒有準備再要孩子了,以此可見,宜貴嬪的心性,確實投了皇帝的性情。
便是宮裡其餘的人也是一樣,總覺得這位出身柳氏的貴嬪,一天到晚精力十足,嬌媚活潑,讓人看著便身心舒暢,和那院裡的寧才人一樣,都是皇宮中的另類,隻是她這個另類更討人喜歡些。
所以即便皇太後因為柳氏範族外戚勢力的緣故,對於三皇子一向不是怎麼很親近,但對於宜貴嬪也沒有什麼惡語——眾所周知,宜貴嬪禦下極寬,待人極厚,從來沒有什麼害人的心思,這是宮中十來年裡默默得出的結果。
但是不願意算計,沒有什麼害人的心思,並不代表宜貴嬪真的就沒有自己胸中的算盤,不然當年也不會借著範閒救了三皇子的機會,便讓三皇子拜範閒為師,而且將漱芳宮裡的一應資源都向範閒敞開。
她知道範閒對於漱芳宮的重要性,所以在無人處總是刻意籠絡。皇家一向對外戚盯地嚴,但範閒卻有個橫亙於外戚、朝臣、皇族三麵間的複雜身份,漱芳宮與範閒交往,宮裡的人說不出太多話來。
——範閒在朝中的地位越穩固。漱芳宮在皇帝心中地地位也就越穩固。
隻是偶爾思及範閒的權勢與聖眷,宜貴嬪的心中也總會有些訝異,皇帝陛下,也太寵他這個私生子了。
因為範閒的極為受寵,宜貴嬪不是沒有警惕過某種危險,隻是那種警惕絕對不能宣諸於口,所以她一味沉默並且保持著爽朗嬌媚,直到範閒歸宗,她才真正確認了範閒的心思,從心底深處湧起無限感激。
所以此時。她看著範閒與自己兒子並排坐在書桌的場景,無比快慰。
……
……
“聽說先前在殿後長廊上你碰著一個人。”
宜貴嬪的貼身宮女醒兒收到了宮內的一個風聲,便急忙告訴了自己的主子。宜貴嬪心頭微動。將範閒輕輕招至偏廂間,睜著眼睛,很認真地問道。
範閒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指頭,笑著說道:“洪竹那奴才,現在越來越放肆了。見著我居然不行禮,走路都是在用鼻孔看路,我代陛下教訓了他一下。”
用鼻孔看路。這形容有趣俏皮,宜貴嬪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但旋即將笑意一斂,輕聲說道:“忍洪公公如今是宮裡地紅人,東宮的首領太監,而且陛下似乎也挺寵愛他,準備讓他回禦書房。”
她看了範閒一眼,宮裡所有人都通過各自的途徑將洪竹地晉身履曆摸的清清楚楚,都知道洪竹在禦書房當差。眼看著就要爬上去的時候,是範閒的一個暗奏,讓洪竹丟了差使,被趕到了東宮。
宜貴嬪知道範閒與洪竹不對路,但是洪竹如今已經在東宮又爬了起來,陛下似乎也對當年的舉措有些後悔,她不得不提醒範閒一聲,像這種大太監,他雖然不懼,但身為外臣,總要防著宮裡這些太監們吹陰風。
範閒搖搖頭,冷笑道:“這樣一個縱容家兄強霸百姓田產地小奴才,想回禦書房,哪有那麼簡單?”
她斟酌少許後,軟聲說道:“你何必和一個奴才計較?如果他真回了禦書房,兩邊結怨深了,也怕不方便……再說,宮裡都在傳,這位小洪公公是洪公公的什麼人,你的身份畢竟是朝臣。”
慶國地太監一向沒什麼地位,自開國以來便嚴禁太監乾涉政務,輕者逐出宮去,重者當場杖死,隻是開國數十年,總有一兩個異類,而一向在含光殿外養神的那位洪老太監,自然就是這麼一位特殊人物。
這位老太監也不知在宮中呆了多少年,深得太後和陛下的信任,而且本身也是位神秘至極的強者。如果洪竹真是洪老太監什麼人,隻怕範閒也要忌憚三分,隻是範閒當然清楚這其中的緣由,忍不住笑了起來,卻也不可能對宜貴嬪講,隻得笑著說道:“姨,你就甭擔心了,我自有分寸。”
宜貴嬪見他不在意,忍不住又勸說了兩句,看沒什麼效果,才悻悻然入了後寢,懶怠再和這娘家的倔強孩兒說道。
範閒又湊到老三桌子邊上說了幾句什麼,便在老三依依不舍的眼光之中離開了漱芳宮。
今日婉兒要在太後的含光殿裡留宿,還不知道這一住就是幾天,範閒夫妻入宮,卻隻得一人回去,走在皇宮神武門那長長陰沉的門洞之中,他孤家寡人,看著身後模糊地影子,心裡老大不快活,一方麵是覺著婉兒在皇族之中果然極為受寵,另一方麵卻是在暗罵,那個老太婆隻知道祖孫怡情,卻哪裡想過自己小夫妻二人也是久彆重逢。
他滿臉不爽地出了宮,卻看著大殿下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不由沒好氣道:“自開國以來,禁軍大統領兼侍衛大臣的,沒有幾個人像你一樣天天守在皇宮門口……這不是行軍打仗的時候,這是太平盛世,守在宮門口,是準備看誰笑話?”
大皇子斂了笑容,冷哼一聲,說道:“你有什麼笑話可以看?覺得晨丫頭不隨你回府丟了臉麵?甭忘了,我那妹妹自幼可是在宮裡長大的,你似乎早就忘了這些。”
範閒回京後和大皇子見過兩三麵,隻是身邊一直都有外人,不好說些私己話,而且雖然在陳萍萍和寧才人的親切關懷下,這兩兄弟早已組成了不須言明的結盟,但畢竟大皇子所處的位置不一樣,他是所有皇子們的兄長,並不願意看著太子殿下和老二就這麼被範閒一步步玩到消沉,所以兩個人之間還是有些隔膜。
“今兒不和你多說,我急著回府辦事。”範閒看著大皇子的神情,就知道這位軍中猛將,政治上的處女準備和自己說什麼,連連擺手。
大皇子沉聲斥:“我今兒也不打算為晨丫頭的事情教訓你,隻是你北邊那個女人究竟準備怎麼處理?”
範閒一怔,這才知道原來又是家務事來了,不由苦笑了起來,說道:“我說大殿下,這是為臣的家務事,婉兒既然嫁給我,就不需要你再來操心了。”
最初他對於大皇子和婉兒的親密便有一些微微醋意,此時逮著機會,便冷冷地打了回去。
大皇子大怒,強行壓下怒火,說道:“誰耐煩管你?隻是王妃說過年後你還沒有去本王府上坐坐,讓我來問你,是不是不打算來了。”
王妃自然就是範閒親自護送南下的北齊大公主,範閒摸摸腦袋,說道:“殿下府上,我自然是要去的,大約便在後日。”
大皇子見他應了下來,點了點頭,也不再管他。範閒忽然想到一椿事情,說道:“我把弘成也帶來。”
大皇子微異,看了他兩眼,心想弘成那小子不是因為你的緣故被禁足嗎?
範閒沒有解釋,隻是皺眉說道:“話說回來,祟蔥巷那宅子你到底還要不要?人堂堂一位胡族公主,總不能就擱在那院子裡發黴吧?”
大皇子一窒,半晌說不出話來。
範閒看著這幕就確認了,當初在西征軍回京的途中,這位大皇子殿下肯定與那位胡族公主瑪索索有過無數夜露水上的故事,隻是不好再刺對方。他拱拱手便上了那輛黑色的馬車。
……
……
待回到範府,進了圓內三角區那間最隱秘地書房,確認了四周沒有什麼耳目,便是虎衛和那位皇帝埋在範府裡的仆婦也都離這間書房遠遠的。範閒才叉開雙腿,十分舒服地躺在了矮榻之上,將一雙穿著內庫出產純祟毛襪的腳,對著書房地大門,憩意地讓熱氣蒸騰,讓酸帳的腳丫子快活。
那雙靴子擺在榻下。
那張紙條已經被他拿在了手中。
他與洪竹之間的關係,沒有任何人知道,甚至連陳萍萍和父親都不知曉,便是親手處理了潁州事宜的蘇文茂,也不知道他是在為洪竹報仇。猜也猜不到這方麵去,洪竹可以說是範閒埋在皇宮裡最深的一枚釘子。
也正因為如此,雙方之間根本不敢冒險建立一個常規的情報係統。洪竹有什麼消息都很難傳遞出宮。
當然,皇宮內的一般消息,都有宜貴嬪和範閒交好的幾位大太監打理,也不怕耳目不通。洪竹既然冒險傳消息給他,那這個消息。就很值得重視,更何況年前入宮裡所看見洪竹的那一絲恐懼,更讓範閒有些好奇這張紙條的內容。
……
……
範閒看著紙條。不由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等看到最後,更是壓抑不住心中驚駭,直接從榻上坐了起來!
他開始看這個紙條時,還有些不以為意,覺得洪竹太過行險,可是看到最後,終於看明白了洪竹話語裡隱著地意思,嚇的他再也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