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沒有出手,隻是高舉著一塊令牌,令牌在月光與刀光的照耀下十分明顯,正是監察院腰牌。
姚太監一揮手,虎衛們回刀,卻依然顯出身形,將那名灰衣人圍在正中,十幾柄長刀所向,氣勢逼人。
範閒相信,就算是自己處在這十幾柄長刀之間,也隻有去逃命的份。但他朝著那個灰衣人走近了一步,臉上帶著詢問與憂慮的神情。
灰衣人正是監察院雙翼之一王啟年,範閒的絕對心腹,今日陡逢大變時,他在山腳下率領監察院眾人布防,此時早已被震驚的不知如何形容,沒有與範閒多說什麼,直接在刀手們環峙之中,跪在了皇帝與範閒的麵前,沉聲說道:“叛軍五千,持弩,全員皆是箭手……”
山巔上的眾人同時間因為這個消息而安靜了下來,首先這條消息證明了皇帝的判斷,來襲的叛軍是燕小乙的親兵大營,也隻有燕小乙這種箭神,才能將自己所有的親兵大營訓練成千裡挑一的神箭手。
箭程雖不比弩遠,但卻比弩機的速度更快,黑夜之中五千神箭手來襲,傳說燕小乙的親兵大營裡全部是長弓手……難怪山腳下的禁軍與監察院中人抵抗的如此吃力。
皇帝看著跪在麵前的王啟年,沉聲問道:“戰況如何?”
王啟年語氣一窒,馬上應道:“遇襲之時,臣便上山,未知眼下戰況。”
皇帝冷哼了一聲,卻沒有繼續表現自己的不滿意。遇襲至今時間極短,山上山下距離極遠,除了那幾枝令箭報警之外,王啟年是第一個衝到山頂報訊的官員,看他慘白的臉色,便知道這極短時間內的上山衝刺,已經消耗了他絕大部分的精神內力。
“五千長弓手……”皇帝忽然冷笑了起來,“便想全殲兩千禁軍,小乙可沒有這樣的野望懷手段。真好奇此時在山腳下指揮的高人是誰。”
叛軍封山。此時不攻,情勢有些古怪。範閒望著王啟年直接
“突出去沒有?”
監察院行事依規程而行。上級有問。下屬自然清楚問是什麼,王啟年麵色微變,對範閒稟報道:“六處十七員。全死。”
範閒麵色不變,問道:“確認?”
“確認……”王啟年低頭稟報道:“在山腰時曾經回頭。西南方與西北方向兩條安靜路徑上有遭遇戰,有高手潛伏。”
範閒眼瞳微縮。心頭痛了一下,強自壓下愈來愈濃怒意與悲哀,六處向來行走於黑暗中,燕小乙親兵大營中。哪裡有這樣習慣於刺殺劍手?能夠在夜色中將自己屬下全數殺死。證明那些刺客本身品級比六處劍手水準高上很多!
他接著深深看了王啟年一眼。
王啟年沒有點頭或是搖頭,隻是撐在上右手微微挪動了一下。
範閒在心裡歎了口氣,知道王十三郎還算安份,稍微放下了些心。回身望著皇帝,沒有斟酌,直接平靜說道:
“陛下。東夷城的人也來了。”
……
……
聽到這句話,皇帝沒有絲毫反應。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片刻後。姚太監從石階處走了回來,在皇帝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皇帝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
範閒此時才知道。第一枝警箭升起時。姚太監便已經安排虎衛著手突圍傳訊,然而此時得到回報,確認此次突圍已經失敗。
監察院六處的劍手與強悍虎衛,兩次趁夜突圍。均以失敗告終。東夷城究竟借給長公主多少高手?難道那個劍廬裡生產出來的天下最多九品高手,今天……全部都彙聚到了大東山的腳下?
四顧劍來了沒?
山頂夜風又起。遠處海上那隻小舟依然若遠若近,山腳下廝殺之聲漸息,月光照耀著山林,卻拂不去山林間的黑暗,不知道有多少隱藏著的殺意,正等待著山巔上這些人。
皇帝忽然想到先前範閒運功那一幕,冷漠問道:“你的功夫愈發好了,去年的舊疾可有複發?”
範閒不明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皇帝會突然問出如此不搭界的問題,應道:“沒有複發過。”
“很好。”皇帝靜靜注視著月光下滄茫大,“那這件事情朕就安心交給你去做了。”
“滾!”皇帝陰沉抑怒吼了一聲。
山巔上除了皇帝與範閒、洪老太監,還有隱在黑暗中的虎衛,其他所有人都遵旨滾回了廟宇與住所之中,將這片場空了出來,給陛下與提司大人這對……可憐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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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此行祭天,本就是一場賭博,祭是天,賭的……也是天。”
皇帝眉宇間閃現著一絲沉重,說道:“朕不想再等,所以朕要賭命,朕在賭天命所歸……或成或敗,均在計算之中。若成,我大慶朝從此再無內憂,三年之內,劍指天下,再也無人敢拖緩朕之腳步。”
然而他卻沒有說敗會如何,冷漠開口說道:“朕或許算錯了一點。今夜誘流雲世叔上山,本以為那兩人不會插手……畢竟這是我大慶自折柱石舉動,若換做以往,他們應該袖手旁觀才是。”
範閒在一旁沉默著,他敢肯定山下的叛軍之中一定有東夷城那些九品高手參與,但四顧劍究竟會不會來,誰也猜不到。
“就算那白癡來了又如何?然而……”皇帝緩緩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朕必須考量後麵事情,所以你下山吧。”
範閒一怔抬頭,不知如何應答,他想了許久如何說服皇帝讓自己下山,卻料不到是皇帝自己提出這個想法——隻是此時山下道路全部被封住,五千長弓長外加東夷城那些恐怖的九品劍客,自己怎麼下山?
皇帝嘲諷一笑,說道:“是不是以為朕會把你拖在身邊,逼老五出手?”
範閒無奈一笑。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要將這山頂上的月色儘數吸入胸中,片刻後冷著聲音說道:“不論朕能否成功,但京都那邊一定會說朕死了……所以朕要你下山,朕要你回去。”
他靜靜看著範閒的眼睛,說道:“朕四個兒子,出了兩個豬狗不如東西,你代朕回京教訓,不要……讓朕失望。”
範閒心中的情緒十分複雜,然後聽見皇帝比海風更要溫柔一句話:“留在這裡陪朕賭命沒必要,回京吧,如果事情的結局不是朕所想象的那樣,隨便你去做,誰要坐那把椅子,你自己拿主意。”
範閒心頭大震,無法言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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