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皇帝沉默許久之後,說道:“如此看來,朕即便與你生個孩子,也不可能完全控製住你。”
範閒思忖片刻後說道:“其實我們兩個是很相似的人,冷血,無情,隻不過你是個女人,我是個男人罷了。”
“無情?先前你的言語險些讓朕以為你是個心懷天下之民的聖人。”
“四顧劍不是說過,聖人無情?”
“他沒有說過。”
“我不想爭論這個。”
小皇帝忽然看了他一眼後,說道:“你是朕第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男人,雖然朕並不是很喜歡那種感覺,但是朕並不介意替你生個孩子。”
“我也不介意。”範閒笑的有些神秘,“我此生的三大宏願中,有一條就是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忽然語鋒一轉說道:“不過至於什麼最後一個男人,這種鬼話就不要說了,你是位皇帝陛下,所謂食髓知味,我敢打賭,將來你成長起來,牢牢地控製住北齊朝廷,上京城的後宮裡,一定會出現很多藥渣子。”
北齊皇帝沒有聽明白這句笑話,但卻是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臉色微微一白,憤怒之色一現即隱,冷冷說道:“你以為朕是你這種色鬼?”
範閒聳聳肩,說道:“誰知道呢?男女之歡,沒有人會不喜歡。至於生孩子這件事情,那年夏天在古廟裡。你沒有懷上,這次說不定也懷不上。”
“朕不喜歡男人。”小皇帝盯著他。
便在此時,一直沉默在旁踏海的司理理走了過來。站在兩個人的身邊,眉眼柔順,一言不發。
小皇帝攬著司理理的腰,望著範閒說道:“朕喜歡女人,這就是朕地女人。”
“這種事情可嚇不到我,陛下不知道我當年最欣賞的兩個男人,一個姓張,一個姓蔡,他們都喜歡男人。”
範閒聳聳肩,看著身旁兩個氣質容顏完全不一樣的女人。忽然心頭微動,手抬了起來,極快無比地在兩個人地下頜上掠過,稍潤指尖,輕聲說道:
“你們都是我的女人,這就行了。”
小皇帝眉頭一皺。似乎極不適應此時海邊的輕薄,微怒說道:“休得放肆,朕……”
“朕什麼朕?難道你認為在我麵前說不喜歡男人,我會信嗎?”範閒靜靜地看著她,說道:“演了二十年,你也很辛苦。在我麵前就不要再演了。”
“我不喜歡男人。”小皇帝靜靜看著他,“朕選中你,隻不過因為你生的貌美,比女子更加貌美。”
此言一出,範閒敗了,敗的很狼狽。
北齊皇帝微微一笑,說道:“當然,除了貌美如花外。你還有些旁的好處……朕曾經說過,當年挑選你。是因為什麼。朵朵想必也謝過你替閨閣立傳,但……”她眉頭一皺。說道:“朕一直不明白,你究竟怎樣發現了朕的秘密。”
司理理依偎在北齊皇帝的身邊,睜著那雙大大的,宛若會說話的眼睛,看著範閒,想必心裡對這件事情也充滿了極大地好奇。
“那座古廟裡有金桂的香氣,後來從大王妃那裡知曉,這種金桂隻是種在上京宮後的山上,整個天下都隻有陛下會用這種香。”範閒輕聲將這個故事講了一遍。
北齊皇帝的眉頭卻皺的更緊了一些,她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就是這種淡淡的香味,暴露了自己地秘密。
“當然,陛下對石頭記的熱情也太過了些。”範
閒唇角微翹說道:“寶黛的故事,可是分辯性彆最好的工具之一。”
“朕還是不相信。”北齊皇帝冷漠說道:“這是何等樣的秘密,你豈會就憑這兩點,便往那個方向去想?朕承認你是天下第一等聰慧之人,可……”
這番話還沒有說完,範閒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任何對秘密地查探,總是需要一個引子。而從來沒有人敢去想的事情,自然也就沒有人去懷疑,小皇帝始終不明白,範閒是怎麼敢把往那個方向去想的。
他站在海邊,極快意地笑了起來,笑聲順著海浪傳的極遠,極遠。
“你們知道祝英台是誰嗎?莎士比亞的情人?木婉清?王子咖啡店?懷孕的女主教?花樣少男少女?”範閒望著身旁的兩名滿臉迷惘的女子大聲說道:“那是堀北真希,我最喜歡地!”
一番大笑結束,範閒站在海邊,頓覺渾身舒暢。
他在武道上的天分不如海棠和十三,他在權術上拍馬也追不及皇帝老子,不如嶽父大人善於培植門徒,在陰謀詭計上離陳萍萍太遠,甚至比言冰雲都要差太多。他不如父親大人能忍能舍,不如苦荷心誌堅毅,不如小皇帝明晰知道自己要什麼,不如四顧劍能視萬物如螻蟻……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優秀地人,範閒根本算不得什麼,唯一能夠倚仗地便是自己的勤奮。然而在這第二生裡,他混地如此風生水起,站在了如今的位置上,正是因為他的老媽已經提前來過這個世界,而且他也同樣如此,也擁有這個世界上的人們,不曾擁有的一世見識。
這正是他勇氣的來源,信心的根基。
……
……
狼桃站在海畔的一棵大青樹上,腳尖踏著樹梢,隨著海風的吹拂,輕輕起浮,身旁的兩柄彎刀,發著叮叮的聲音。他眯著眼睛安靜地看著海畔,沒有聽清楚陛下和範閒究竟說了些什麼,但卻聽清楚了最後範閒那一陣狂放甚至有些囂張的笑聲。
海畔的那三個人,知道不止狼桃,說不定還有些厲害人物,比如劍廬裡的人,正在暗中觀看著這次談話。隻是他們並不如何擔心,他們麵迎大海,大海之上空無一人。
範閒的手握著北齊皇帝的手,又將司理理的手抓了過來,平靜說道:“不論你們誰懷上了,不要忘記告訴我這個父親一聲。”
此言一出,北齊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看了司理理一眼。司理理麵浮畏懼,心裡隻怕卻並不如何害怕。此時若從後麵看過去,司理理是倚在北齊皇帝的身邊,而範閒卻是站在另一邊,三個人的身影在碧海背景的襯托下,並不顯得渺小,反而有了一點點的溫暖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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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隻護衛森嚴,卻沒有任何標記的隊伍離開了東夷城。除了那些上層的人物之外,沒有人知道,這隻隊伍裡有北齊的皇帝陛下、理貴妃。
北齊小皇帝以破釜沉舟的決心,勇敢地來到東夷城,試圖替自己的國度,尋覓最後的勝機,然而最後卻是鬱鬱而歸,除了收獲了範閒的那些不鹹不淡話語之外,竟是一無所獲。
當然,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哪怕這個女人自稱喜歡女人——在這荒唐而危險的帝王生涯裡,能夠擁有那樣的一個夜晚,那樣美麗的一方海灘,或許這必將成為她餘生中不能淡忘的故事。
擁有這個,其實已經足夠了,難道不是嗎?當北齊皇帝從馬車窗中回望暮色中的東夷城時,心裡究竟是在想著北齊的將來,還是那個男人?
北齊的使團還留在東夷城中,但他們都已經放棄了希望,因為東夷城方雖然依然以禮相待,但是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對方已經開始了與南慶人的談判。
談判的細節內容不知從什麼渠道釋放了出去,南慶開出的條件並不苛刻,甚至對於東夷城的商人百姓來說,是完全意想不到的寬鬆。除了那些將要送出質子進京都的諸侯國,陷入了愁雲慘霧之外,普通子民的反應還算正常。
當然會傷心會失落,就如雲之瀾一般,可是並沒有什麼太過激烈的反對。
談判還在進行之中,此事牽涉太大,即便談上整整一年,也是完全必要。所以京都宮中發來的密文並沒有太過催促,慶帝反而讓範閒不要著急,語句裡多有慰勉之語。
範閒並不著急,當年南方那座美麗的城市,足足談了好幾年,更何今日的局麵,他隻是在東夷城裡逛街,在海邊冥思,偶爾與王十三郎喝喝茶,修複一下彼此間的情感。整個人的表現根本不像是南慶的權臣,倒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東夷城閒人。
時光一晃即過,範閒來到東夷城已經快一個月了,他終於再一次踏入了劍廬,去看那位被影子傷到臥床不能起的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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