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回京求官去(1 / 2)

慶餘年 貓膩 8203 字 8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我就不明白,你怎麼還能撐下去。”此時劍廬裡的這間房間沒有旁人,十分安靜,範閒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對著床上的乾瘦老頭兒輕聲說道:“撐的這麼辛苦,何必呢?”

範閒對這位大宗師依然有幾分忌憚,不然以他溫柔麵目下的尖酸本性,此時說出來的話應該更難聽一些。隻不過雖然四顧劍已經油儘燈枯,他依然很怕那張床上的乾瘦老頭兒,忽然變成一柄大劍,然後性情暴戾地向自己劈了過來。

四顧劍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看著上方,呼吸雖然並不急劇,便卻異常深遠,聽上去就像是一個破了的風箱,時刻給人一種爐中火焰即將熄滅的感覺。

這正是範閒的不解,明明當年在大東山上,四顧劍生挨了葉流雲一記散手,陛下王道一拳,生機早滅,卻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能夠芶延殘喘三年之久。

隻不過一月前,被影子風雷一劍刺了兩處後。這位大宗師終於挺不住了,經脈內地真氣儘散,變成了床上的一方槁木。範閒能夠清晰地察覺,四顧劍強行延長壽命。為此付出了怎樣的痛楚和代價,所以他不是很明白。既然活的如此辛苦,眼下協議已經達成。對方為什麼還要憑著體內那口精純地保命真氣。生生拖著?

四顧劍的身體本來就極為乾瘦。這一個月裡與幽冥搏鬥,損耗太大,足足輕了有近二十斤,整個人地皮肉全部乾枯。皮膚幾乎要貼著骨頭,看上去十分恐怖。

嗬嗬的聲音從床上響起。像是在發笑。四顧劍沙啞著聲音,極為低沉說道:“生死是沒有道理地,我還不想死,所以我要活著。”

範閒靜靜地看著他。確認了對方已經處於四肢癱瘓地境地後。不由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說道:“依理論,當年你地弟子們曾經讓我傷過很多次。你在大東山上殺的那一百名虎衛當中。有不少是我想保護其周全的親信下屬。可不知道為什麼。眼看著你即將死去。我卻沒有太多大仇得報的快感。”

“因為……你……知道,那些虎衛是你皇帝老子借我手中劍殺地。”四顧劍的呼吸漸漸平緩,說話語句也漸趨平穩,隻有那兩雙深陷在眼窩中地眸子,早已再難凝結起當年盛於天下的劍芒。有些冷漠。有些渙散。

範閒停頓了片刻後,很恭敬地請教道:“我很想知道。您這幾年究竟是怎樣活下來的。”

四顧劍沉默不語。範閒走上前去,站在床邊輕輕掀開他的被窩,極為小心地拉開蓋在大宗師身上地綿軟輕衣,看著他胸腹處地那道大傷口。許久沒有開口。

這是一個相當無禮,相當不恭敬的動作。此時劍廬房間裡沒有彆地人看到,可是範閒依然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很無禮。很不恰當。所以他隻是看了兩眼,便很小意地將四顧劍身上的衣衫拉好。

臨死地大宗師,隻能讓範閒這樣像檢查屍體一樣地去看,想必四顧劍地心頭應該感到憤怒才是,但很奇怪,四顧劍地眼神沒有絲毫變化,隻是看著頭頂地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範閒坐回了椅中。開始在腦海裡細細回思先前看到地傷口。之所以對四顧劍的傷口感興趣,是因為他確實不知道這位大宗師。究竟是怎樣延長了三年的性命。因為他知道,四顧劍真正致死的原因。還是皇帝陛下轟在他身上的那一拳。

就算他是位大宗師,可是腹部經脈儘碎,腑臟全腐,怎麼可能活下來?

在城主府裡,影子刺殺四顧劍之時,範閒曾經驚鴻一瞥,看見這位大宗師腹部怪異地傷口。

那傷口上泛著很恐怖地青色,而這種青芒是範閒很熟悉的顏色,劇毒地顏色。範閒坐在椅子上,沉默許久許久,忽然開口說道:“費先生在東夷城裡呆了多久?”

四顧劍很困難地笑了起來,半晌後輕聲說道:“其實你比你自己所以為的更聰明一些。”

範閒木訥地坐在椅子上,說道:“用劇毒截斷經脈,僵死腐掉的血肉,這種用毒的玄妙手法,不是所有人都做地出來的。”

他歎息了一聲,輕輕揉了自己地太陽穴說道:“這種境界,我小時候曾經聽先生說過一次,但從來沒有想到,居然有人真的可以做到。天底下三位用毒地宗師,肖恩死了,我知道你們東夷城裡地那位,根本是被你吹出來的……雖然他有些水準,但真正能用毒讓你多活幾年的人,除了費先生,還能有誰。”

“而且他一直和我說的是要出海,不從泉州走,就要從東夷城走。”範閒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輕聲說道:“他當年就治過你,如今再

來治你一次,也不算什麼太意外的事情。”

“嗯。”四顧劍此時的身體僵在床上,根本無法動彈,冷漠說道:“費介在劍廬裡呆了一年半,然後就出海了。”

範閒的心頭忽然生出一股惘然之意,城主府時看到四顧劍的傷勢,他就已經動了疑,本以為費介先生還悄悄地躲在劍廬裡,沒有想到先生早已經離開了。

他重生到這個世界中,除了奶奶和五竹叔這兩個親人外,費介先生是他見到的第一位長輩,第一位全心全意愛護自己的人,雖然是個怪人——範閒和費介在一起呆的時間並不久。但是師徒二人,卻是格外親近,是一種用屍體和毒藥煉成地親近。

費介先生真的出海了。隻怕這一生再也不會回到這片大陸了,範閒的心裡忽然覺得涼涼地,淡淡哀傷湧起,想著以後父親,陳萍萍,甚至是皇帝老子也許都將一個個地離開自己,剩下自己孤單一個留在這個世上,這真是種令人難以承擔的悲哀。

“費介和葉流雲一起出的海。”四顧劍又吐露了一個秘密。

範閒沉默許久,自大東山之後,葉流雲隻是養了兩個月的傷。便又和以前的幾十年一樣,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消息,甚至連葉重和葉靈兒都不知道。隻不過慶民臣民都習慣了這位大宗師如閒雲野鶴一般的生活,沒有人太過在意。

出海?去新的大陸?範閒有些難以自抑地苦笑了起來:“大家夥兒走的倒都是蠻乾脆。”

“葉流雲在山上被我刺了一劍,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的水準。”四顧劍躺在床上,很平靜地說著。一點驕傲和暴戾都沒有,“費介跟著他一起出海,可以照顧一下他地傷勢,葉流雲的那雙手,可以保護一下費介,這兩個老東西。活的倒是瀟灑。”

範閒站起身來,沉默片刻後望著他說道:“我大慶與東夷城的談判還在繼續,你也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說定。那些諸侯國的王公貴族們肯定還有反彈,你馬上就要死了,你也控製不住這些問題,到時候我可能會施些辣手。”

“這和我無關。”四顧劍瘦小地身軀被埋在棉被之下,看上去煞是可憐。“你和我說這些,咳……咳……是不是要離開了。”

“我要暫時回京一趟。然後再回來處理後續的事宜。”範閒點了點頭。向著屋外行去,待他的腳步忽然踏在門檻上時。忽然開口說道:“陳萍萍究竟讓費介給你帶了什麼話?”

四顧劍就像是睡著了一般,根本沒有回答。

範閒就在門檻處轉過身來,眼中滿是憂色,繼續問道:“苦荷要延陳萍萍的命,陳萍萍要延你的命,你們這些老家夥,何必熬的這麼苦?有時候,我真地不敢相信,老院長居然會選擇這樣一條道路,這太不符合他的審美觀念了。”

“我也很吃驚。”四顧劍很難聽地笑了起來,“那條老黑狗明明一直對慶國皇帝忠心不二,為什麼要幫我保命,難道他就不怕我戮穿懸空廟的事情?”

範閒沒有開口發聲,在心裡有些黯淡地想著,那個老跛子想的東西,隻不過是在利用人性罷了,這是何等樣淒慘而痛楚的謀劃。

“三年前京都謀叛之前,院長中了毒。”範閒忽然低頭說道:“那人是你們東夷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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