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很快布齊,兩個人一並落座, 楚怡整個人都處於備戰狀態。
太子妃身邊的白蕊按規矩上前侍膳, 楚怡身邊的青玉也上了前——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怡覺得這兩個宮女眼裡都有較勁的火花。
而後太子妃的目光掃過膳桌, 白蕊侍奉多年,一眼就能瞧出太子妃想吃哪道菜, 當即為她夾了一片燒鵝放到碟子裡。
楚怡原本也想吃那個燒鵝來著, 但為了避免太子妃覺得她叫板, 她示意青玉夾了個三絲蛋卷給她。
兩個人安靜無聲地吃著,吃得楚怡渾身彆扭。
她和沈晰一起用膳早就不用旁人侍奉了——這是被她帶歪的。吃飯嘛,自己夾菜自己吃多有幸福感啊,旁邊戳著個人給夾不是那麼回事。
太子妃吃了小半片燒鵝, 放下了筷子。
楚怡立刻將嘴裡的菜囫圇吞了, 重新進入備戰狀態。
太子妃笑了笑:“本宮不常見側妃, 不過也知道側妃是最合殿下的意的。就連側妃的孩子, 殿下也更偏愛一些。”
楚怡無聲地深呼吸,哪敢接受這“誇獎”, 頭皮發麻地維持著微笑:“您說笑了, 殿下看重嫡子嫡女, 安和公主目下由殿下親自帶著, 您是知道的。”
“是,殿下有心了。”太子妃頷了頷首, “但即便如此, 怕是也比不過月恒與阿沂每日晚上都能與殿下一同用早膳午膳, 更能日日都見到父母相處和睦。”
“……”楚怡不敢亂接茬了,她迅速梳理著太子妃的中心思想,臉上繼續保持微笑。
太子妃也又笑了笑:“側妃彆緊張,本宮沒彆的意思。”
楚怡臉上:“嗬嗬……臣妾明白。”
內心OS:這您還沒彆的意思?那您有彆的意思的時候怕不是要嚇死我!
太子妃悠悠地抿了口湯:“本宮隻是覺得,像側妃這樣合太子心意的妃妾得寵是最好的,殿下自在一些,孩子們也不會受冷落。本宮便想著……”
她語中一頓,楚怡心弦緊繃。
太子妃的笑容更濃鬱了些:“來年又是采選的時候了。上回采選殿下沒操心,本宮摸不清殿下的意思也沒好多管,結果側妃瞧見了……史氏不合殿下的意,陶氏更是做了無可饒恕的糊塗事。”
她說著又頓了頓,審視著楚怡,續道:“這回再選,就由側妃一道把一把關吧,多為殿下選幾個合她心意的女子,也好多延綿子嗣。皇家嘛,子孫興旺來得比民間更重要一些,現下東宮裡其他人是指望不上了,側妃你……”
楚怡明顯地感覺到太子妃眼底滲出了輕蔑與快意:“總也不可能指望側妃你一個人為太子殿下生下十個八個孩子。”
楚怡手裡的筷子撥弄著盤子裡沒吃完的半個三絲蛋卷,眼睛也落在那一根根菜絲上,沒說話。
幫太子選新妃妾,的確算是她這個側妃的職責所在,但她不相信太子妃突然來找她說這件事隻是因為這是她的職責所在。
太子妃決計是成心來給她添堵的。
而且太子妃成功了。
她和沈晰相處到現在,三觀基本是合的,偶爾自也會有觀點不和,但鮮少會吵嘴。
唯一橫亙在她心裡始終都過不去的坎兒,就是沈晰身邊還有彆的女人,而且日後可能還會有更多。
誠然沈晰向她保證過不會再寵其他人了,但在兩個人的身份根本就不對等的情況下,這種保證並不能為她增添多少安全感。她可以因為她的擔保而高興而感激,可同時,她也每時每刻都清楚,如若他有朝一日就是打算去臨幸彆人了,她是完全牽製不住他的。
在製度造成的現實問題麵前,愛情顯得脆弱不堪。
太子妃拿這個來刺她,真是刺得穩準狠。
但楚怡覺得,這事既然讓她不痛快了,那她至少可以不接茬。
——憑什麼對讓自己不開心的事兒逆來順受啊?賤得慌嗎?
她便笑了笑:“這種大事,依臣妾看還是太子妃殿下親自料理為好。”
太子妃顯而易見地愣了一下。
楚怡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臣妾或許明白殿下的喜好,但臣妾既然自己就符合這個‘喜好’,又為什麼要費心再選彆人呢?”
太子妃被她的直白說得又愣了一下。
其實這沒什麼可意外的,楚氏的直白她早在初見她時就見識過了。但這件事,她還是不敢相信楚氏竟敢用這樣直白的言辭來拒絕。
“側妃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她打量著她,“這話若是傳出去,旁人怕是要覺得側妃這是不肯旁人來侍奉殿下了。”
“臣妾也確實就是這個意思啊!”楚怡一派輕鬆。
“側妃。”太子妃的美眸不快地微眯起來,上上下下地睃著她,然後又重複了一遍,“側妃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楚怡回看過去,倒沒心思再重複自己適才說過的任何一句話,腦子裡隻有一句憤憤然的:你聾麼?
太子妃皺起眉頭,跟自己說我可沒想把事情鬨得這麼難看,是楚氏給臉不要臉!
她便悠然又開了口:“善妒可是七出之條。”
“那您讓太子殿下休了臣妾吧!”楚怡十分懇切,眼見太子妃再度被她說得發愣,她也頓了頓,繼而又坦誠道,“反正要臣妾親手往殿下床上送人的事兒,臣妾打死都乾不來。您直接讓殿下休了臣妾或者賜死臣妾,臣妾好歹心裡痛快,怎麼著都對得起自己;乾這種違心的事,或許活是能好好活著,但那個活法非把自己憋屈死不可,還不如徹底死了。”
“……”太子妃徹底地僵住了。
她覺得懊惱又可笑——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她的眉頭鎖得愈發緊了,卻又反倒有了聲輕笑:“側妃這是獨寵慣了,當真覺得自己地位穩固,殿下永遠不會介意側妃使性子?”
“沒有,那絕對沒有!”楚怡誠懇地擺手,“這幾年來,臣妾可以說是時刻準備著變成下一個徐側妃的。恃寵而驕什麼的您放心,那絕對不存在,我隻不過是舍得一身剮所以天不怕地不怕而已!”
她怎麼跟市井無賴一樣!
——太子妃下意識裡這樣想。
可偏生是麵對“市井無賴”的時候,人們往往沒轍,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因為這類人根本不講道理。
太子妃隻好硬撐著,不想在她麵前落下風。但過了良久還是不知還有什麼可說,最終泄了氣:“那側妃好自為之。”
“要找殿下告狀,您就去。”楚怡反倒霸氣起來,還大大咧咧地夾了一筷子涼菜丟到嘴裡,“這種事吧,如果會來,那早晚都會來;如果不會來,您說不說都不會來。我沒在怕的。”
話音未落,楚怡就從餘光中看見太子妃站起身向外行去。
“不再吃點兒嗎?”她問。
太子妃腳下沒停,她又說:“那臣妾不送了啊!”
太子妃沒做理會。
太子妃離開後,楚怡痞了吧唧的狀態又持續了不到五秒,就如同輪胎被紮了個眼兒一樣,瞬間泄氣泄扁了。
好累,煩。
她伏到了桌上。
“……側妃。”青玉在旁邊不知該怎麼勸,過了好半晌,勉強憋出一句,“您再……再吃點?”
楚怡臉悶在臂彎裡,搖搖頭:“撤了吧,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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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晰帶著月恒和沈沂回到玉斕苑,一進院門,就感覺到氣氛不對。
他於是把沈沂交給乳母,又讓月恒好好去歇著,自己徑直進了楚怡的臥房。
臥房裡死氣沉沉的,楚怡仰麵躺在羅漢床上,他放輕腳步走到了很近的地方,才發現她睜著眼睛。
“怎麼了?”他問了句,楚怡的視線劃過來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沈晰鎖眉,睇了個眼色給候在一旁的周明,然後轉身向外走。
楚怡卻忽地坐了起來:“沒事。”
沈晰轉過臉看了她一眼,還是出了屋,仔仔細細地問了問周明怎麼回事。
周明不敢瞞他,一五一十地全說了。關於側妃對太子妃說的那些話,他倒想說得委婉點幫側妃遮掩一二,可那些話他又實在不知該如何變得委婉。
沈晰這幾年下來對楚怡的脾氣早已熟悉,常是一聽說她懟人的事就想笑,但今天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太子妃竟然找她的麻煩來了。
她呢?單是從她給太子妃的反應來看,他是欣慰的。可結合她方才給他的反應,他就欣慰不起來了。
她方才欲蓋彌彰,不想讓他把周明叫出來問話,說到底還是怕他不高興,怕太子妃拿來刺她的話變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