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晰一喟,提步回到了屋裡。周明大氣都不敢出地跟回去,沈晰回到羅漢床邊,瞧了瞧僵坐在那兒的楚怡:“彆理太子妃那茬,好好歇著。我晚點再過來,用膳彆等我了。”
說完他再度向外折去,楚怡的腦子木了三秒,在腦內的閃電中反應過來:他怕不是要找太子妃算賬!
下一刹,她幾乎是從羅漢床上彈起來的,連鞋都沒顧上穿,撲上去就拽住了沈晰:“算了算了算了……!”
毫無防備的沈晰好懸沒被她撞一跟頭,正想說話,又覺她抱住他的腰就把他往回拖:“我沒事,我自己懟回去了,我不需要你幫我撐腰!”
“……”沈晰愣讓她給逗笑了,噗嗤一聲把她按住,“乖,你彆管。”
“你彆管!”楚怡急得踮起腳尖跟他頂,“我如果扛不住會跟你說的,到時候你再幫我撐腰!現在沒什麼事,我自己緩緩就得了,咱彆把矛盾鬨得更大!”
她倒不是脾氣好了,而是她實在不想跟招人恨了。
如果沈晰能因此廢了正妃,她一定會招手說你去吧,我給你鼓掌,我的安危就靠你了。但現實卻是沈晰不可能為這點事把太子妃廢了——換做是她當太子,她也不可能為這點口角廢正妃。
那讓沈晰走這一趟有什麼意義?太子妃或許一時半會兒不敢再怎麼樣了,但心裡肯定會因此更恨她,她這簡直就是在幫太子妃積攢仇恨值,讓太子妃最後給她放大招呢。
“反正我知道她又多不待見我了,我防著。”楚怡咂著嘴,“你有這閒工夫去跟她掰扯是非……不如哄哄我。”
沈晰無奈喟歎:“話不是這麼說的。”說著他感覺到她抱在他腰上的手明顯一緊,知道她緊張,就攬著她先坐回了羅漢床邊。
然後她跟她解釋說:“我知道你懟回去了,而且你覺得你自己能應付這事,但這事就不該你應付。”
“不該我應付該誰應付?”楚怡瞪著他,“難道把雲詩拽過來?”
“……關雲詩什麼事!你彆打岔!”他被她氣笑,“就得我給你擋回去才行,她找你的茬是因為我,我袖手旁觀看著你們兩個較勁像話嗎?”
楚怡:“……”
她理解他的思路了。他的看法就跟她曾經看到很多人議論婆媳矛盾時的看法一樣——許多人都覺得,婆媳關係看似是千載難解的天然矛盾,但其實中間這個當兒子、當丈夫的人的作用非常重要。在婆媳矛盾中這個人往往都如透明人一樣不存在,可如果他站出來掰扯個是非曲直,可能很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這個思路固然有道理,但她又覺得她和太子妃的問題跟這事不一樣。
“我真不想把矛盾變得更尖銳。”她說。
“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我都不敢信啊……”沈晰眯著眼瞅她。
“……我……我是愛懟人,但得想清楚利害關係再懟不是?”楚怡攤手,說得一板一眼,“先前什麼徐良娣黃寶林陶奉儀,我懟了就懟了,誰也不能拿誰怎麼樣,徐良娣最多不過打了我一頓。太子妃可不一樣,我覺得我惹不起她,還是躲著點好,躲著點我起碼占理,被欺負狠了再反擊更合適一點!”
她這“兵法”還挺全啊?
沈晰複又嗤笑,楚怡見他不聽就有點急了,緊攥住他的手:“反正你先彆管,大夏天的,太子妃再找個機會讓我跪上半個時辰怎麼辦?不得中暑嘛!”
“行,我知道了。”沈晰搖搖頭,揚音叫來了張濟才,“去拿毓仁園和東宮的堪輿圖來。”
“你乾嘛啊?!”楚怡被他弄得一驚一乍。
沈晰利索地蹬了鞋,盤坐到羅漢床上:“我不跟她計較,護住你還不行?知道她有敵意了,總沒道理還這麼把你晾著讓人找茬。”
楚怡懵逼。
他要護她不打緊,可是配合上兩個地方的堪輿圖,她嗅到了一股他要為她大興土木的味道。
不了吧……
這個劇情太妖妃標配了,她覺得若由著他乾了這事兒,她早晚得不得好死。
是以張濟才剛把堪輿圖取來,她就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行啊!你不能為了這點事大興土木,該成昏君了!”
“……美的你。”沈晰接過堪輿圖,在她額頭上一敲,“你知不知道修繕東宮要多少錢?為了你修,戶部也得給我錢啊。”
楚怡默默揉了揉額頭:“那你要堪輿圖乾啥?”
沈晰邊把圖在榻桌上鋪開邊跟她說,說東宮打從他住進去之後就沒修過,最多每年上上新漆。修繕的錢其實去年就撥下來了,父皇親自開的口,但他當時有差事在身顧不上,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正好咱還要在園子裡再住些時日,就讓他們先修著。”他說著端詳了一邊東宮的堪輿圖,又展開毓仁園的瞅了瞅,“毓仁園這邊,可以先給你搬個住處——你看這兒怎麼樣?屬於後宅的範圍,但跟我的書房就隔了一小片桃林,你要是住過去,周圍就都讓我身邊的人守著,你不想見的人全讓他們擋了便是。”
他口中這個“你不想見的人”,顯然包括太子妃了。
楚怡嘖了嘖嘴,覺得這樣雖然沒明懟但也夠打臉的,心裡又舒爽地覺得這樣很好——她不想激化矛盾,可也不想一個勁兒地吃虧。
她就搓了搓手:“行,那我搬過去!”
“那便讓工匠在桃林裡鋪條石子路出來,從書房通到你那邊的側門。”他邊說邊蘸墨,提筆就要往堪輿圖上畫,但落筆之前又停住了。
他想了想,跟她說:“不然咱把桃樹都砍了吧,石子路照鋪,兩邊弄成兩片水池。”
楚怡:“乾嘛這麼折騰……”
“冬天方便小月亮滑冰嘛。”沈晰一哂,“我看她憋得夠嗆,今天帶她去喂魚,她就盯著湖麵念叨怎麼還不結冰。”
楚怡:“……”
本來不就是為了起到“防禦作用”換個住處嗎?他怎麼還興致勃勃地規劃上家裝問題了!
最後,她的新住處被他規劃得相當好。那邊的地方小一些,於是他在桃林的西牆外添了一片小房子,供她身邊的宮人居住。
桃林按照計劃變成小月亮的溜冰場了,冬天過去後還可以種上蓮花,方便楚怡秋天時摘蓮子燉蓮子羹(……)。
他的書房也要小修一下,主要是和桃林相隔的院牆上要開一道門,省得過去找她還得繞個遠。
另外,他還打算讓人把書房旁的兩間廂房收拾出來,她閒的沒事可以住住。
規劃完了之後,沈晰神清氣爽:“這回就不至於一忙起來就總要半夜才能見到你了!”
楚怡:“……”
她很想問問他,畫得爽不?你還記得最初是為啥讓我搬家不?
但下一瞬,他就向她證明了他還記得。
“張濟才。”
他一喚,張濟才應聲上前聽命。他把堪輿圖遞過去,又吩咐說:“交代下去,日後讓侍衛連同後麵的這個湘儀閣一起把手,對外就說奉我的命,私下裡聽側妃的就好。”
“是。”張濟才恭謹地接過堪輿圖向外退,退出門一轉身,臉上的謙恭就成了一臉的精彩。
太逗了!
太子殿下雖然一直寵側妃,但先前也從未為了側妃如此大動乾戈過。如今太子妃氣不過,上門來找了一趟麻煩,反倒激得太子更護側妃,不知太子妃聽說後會是怎樣的感受。
屋中,沈晰又繼續對著東宮的堪輿圖琢磨了起來。
毓仁園這邊隻是動些小地方,花不了什麼錢;東宮則是原就要大修,戶部給的銀子都不一定夠。
現下他想為了楚怡再做些變動,怎麼做好呢?
楚怡怔怔地望著他,木訥地拽他的衣袖:“我覺得……你不用這麼氣勢洶洶……興師動眾……”
“你彆管。”他把她往懷裡一按,目光壓根沒從圖上移開。
他其實也不止是為了這一件事才興師動眾。先前他忙得厲害的時候總要深夜才能去她的綠意閣,又往往在她睡醒前就要離開,便已常覺得兩個地方離得太遠。讓他自己在前頭睡不去見他,他又心裡頭總想。
現在這樣動一動,算一舉兩得嘛。
再者,他也實在想給太子妃緊緊弦。
太子妃近來乾得都叫什麼事?輕視柔淩,瞎磋磨沈濟的伴讀,如今還敢來楚怡這裡找麻煩?
她還敢說,楚怡是仗著自己地位穩固,覺得他永遠不會介意她的性子?
依他看,倒是她這個當正妃的仗著他不敢廢了她,才敢這樣四處惹事吧!
沈晰輕笑著,提筆蘸了朱砂,在堪輿圖上圈了兩個地方。
戶部給的錢有限,那就隻大動這兩個地方就好。
東宮坐北朝南,南邊是前宅,北邊是後宅。楚怡的住處便往南挪一挪,弄得跟毓仁園這邊一樣,依舊歸屬後宅但隻與前宅一牆之隔就好。
另一處要動的,是宜春殿。
宜春殿往北挪一些,不用多,挪個七八丈就可以。
太子妃最好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