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人似乎即刻扶住了門,但沈晰喝道:“誰?進來!”
稍靜了一刹,沈映局促不安地出現在了幾步外,匆匆向沈晰一揖,就問楚成:“你當真的嗎?”
楚成看了看他,鎖起眉頭彆開視線:“出去。”
沈映反倒騰起了一股無名火:“你當真的嗎!”他上前了兩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件事殿下根本就難以去探皇上的心思,真像你說的那般,便是殺你才最穩妥,你哪怕……”
沈映想說你哪怕找個機會先跑了也好,何必把話說到這個地步。
楚成卻在他說完前就又再度喝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出去!”
沈映神色一緊,好似這才回神,看了看楚成,又看向沈晰,一時間很是慌亂。
好在沈晰沒說什麼:“你怎麼來了,什麼事?”
“哦,側妃說……”沈映想了一想才記起側妃讓她來說什麼,“說今日想和雲良娣一道用晚膳,請您晚上彆過去了。”
“知道了。”沈晰點頭。他沒有再多說話的意思,沈映到底也不敢再多留,匆匆施了一禮就告了退。
晚膳時,沈晰著人去綠意閣走了一圈,差出去的人回來後稟說楚側妃和雲良娣讓小廚房做了兩條烤魚,一條辣的一條不辣的,不辣的主要給兩位小翁主吃。
她還挺有興致的。
沈晰無聲地笑了笑。
他便也讓廚房備了條烤魚,還要了酒,邊吃魚邊自斟自飲的消磨了好半晌。
眼下他怎麼辦?
在疑點落到父皇身上之前,這一切都是可控的。他可以將這一切向父皇和盤托出,讓父皇親自去查孫家和睦親王的聯係;也可以自己先查,有了證據再一並稟給父皇。
但牽扯上父皇的心思,就都不一樣了。
楚成說得對,如果父皇早已知悉一切、知道三弟與孫家的走動,卻選擇作壁上觀,想看著他身邊的兩個楚家人命喪於此呢?
這太有可能了。
他知道父皇有多恨楚丞相,也知道對父皇而言最要緊的從來都是江山穩固。
那麼,就連與他同為父皇親子的三弟都能為父皇所忌憚,與他一起步步給三弟下套,兩個楚家後人又算得了什麼?
沈晰神情淡漠地又飲了一盅酒,覺得這酒無比苦澀。
偏是這樣的事,他沒法去探問父皇的心思。
如果父皇想讓他知道,早便跟他說了。
現在對他而言,唯一能嘗試的,大約隻有賭一把。
這大概是他人生中很大的一場豪賭了,賭事情不是楚成所想的那樣,賭注是他愛的人和他的儲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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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聽我說好不好!”
宮外沈府裡的羅漢床上,楚成盤坐在榻桌邊敲著桌子,敲得案頭瓷盤中燒雞上的結成凍的油脂直顫。
但躺在榻桌那邊的男子就是麵朝著牆壁不理人,對燒雞的味道也不做理睬,瞧著何止像睡著了,簡直像是死了。
“太子不會殺我的!”楚成緊鎖著眉頭,一臉煩躁,“起碼現在不會!”
那邊還是沒動靜,楚成鐵青著臉撕了個雞腿自己吃:“太子肯定會賭一把,你起來我就告訴你為什麼!”
還是沒動靜。
嘁。
楚成輕笑著自顧自地啃起了雞腿。
不僅啃雞腿,他還喝酒;不僅喝酒,他還吃小菜。
在他吃得膩得慌,正想起來盛碗小米粥的時候,那邊的人可算忍不住了,一下騰起了身:“你快說!”
“嘿。”屁股剛離開羅漢床的楚成銜著笑坐回去,“來,我跟你慢慢說。”他說著先把另一個雞腿也撕了下來,遞給沈映。
“首先謝天謝地,我妹妹腦子沒問題,沒說讓殿下要美人不要江山。”他道。
沈映嗯了一聲,滿臉陰鷙地啃了口雞腿。
“然後我又把一切都給他挑明了,這比他遲些時候自己想到這一點好。”
正咬下一口雞腿的沈映滯了一下,旋即點頭:“是了,殿下總歸自己也能想到,但未必還會找你去議事。”
“他不找我議,我就沒了當麵剖白的機會。”楚成攤手,“所以你看現在多好,我和我妹妹一個能臣一個寵妃,又都大公無私一心為他考慮,我們不值得他賭一把嗎?”
“……那誰知道。”沈映沒太給他麵子,還翻了一記白眼,“皇上近幾年身子不濟,儲位離皇位也越發近了,誰知此時此刻他肯不肯涉險?”
“你看,你就是不會看人。”楚成咂著酒搖頭,“太子或許是活這麼大都沒經過什麼太大的風浪,但終究不是個生性軟弱的人,否則從一開始就不會用我了。再者……”
他仰首把盞中剩下的酒飲儘了:“再者我妹妹專寵那麼多年,你當是小孩子過家家嗎?一個人但凡讓另一個人住進他心裡,就難再弄出去了,何況還是在我妹妹這樣一心一意為他考慮的時候?”
在書房裡飲著茶聽太子說話的片刻之間,他腦海中鬥轉星移般地思量了許多問題。
皇上的性子、太子的性子、他妹妹的性子、他妹妹與太子的情分,甚至還有兩個孩子。
最後他是因覺得太子既有血性又重情義,才敢把那些話全都說出來。
這樣似乎最險,但其實也最有可能保住他們兄妹二人的命。
不然的話,莫說太子一旦自己悶頭想到了他所言之事會怎麼做,就是他沒有去想,真的按部就班地過了這一關,日後也難保皇上不會再殺他們。
他得讓太子明白他們都忠心不二,才有可能令太子反過來一次次保他們。
但如果太子這一回真的賭輸了,如果他們都賭輸了……
楚成又灌下去了滿滿的一盅酒。
人,總歸都要有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