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任他、抬舉他,讓他在朝堂上大展身手,哪怕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心性本事都比不過另一個兒子。
這對沈暉來說雖不公平,但這或許能保沈暉的命。
“這一年多,你沒讓朕失望。”皇帝麵露讚許,“朕知道你心裡不安,但你還是把該做的事都做得很好。處亂不驚,這是為帝王者該有的氣度。”
沈晰聽到了這句讚許,卻顧不上為此高興:“可三弟……”
他眉心微蹙,搖了搖頭:“恐怕他隻覺得兒臣得勝隻是因父皇袒護,而非他本事不夠。”
皇帝輕哂:“你知道這三個多月來,朕時常差人責他吧。”
沈晰道:“兒臣知道。”
“朕並非宣泄怒火,所責之事皆是他辦差時的不足之處,還有他的心急氣盛。”
沈晰聽及此便放了幾分心。三弟素來心氣頗高,能讓他心服口服,才能免去後患。
“而你,朕想讓你答應朕一件事。”皇帝又說。
沈晰忙回神:“父皇請說。”
“這件事朕希望你答應,但你也可以不應。朕不想聽你貿然作答,你深思之後再給朕答案也不遲。”皇帝道。
沈晰緩緩點頭,皇帝斂去笑意,一字一頓道:“不要為你三弟與你爭位的事記仇。待你登基之後,仍給他一個親王的爵位,讓他安度一生。”
沈晰微微愕然。
其實他並沒有想過與三弟秋後算賬的事,但皇帝突然這般提起來,他一時也不知該不該應。
權位之爭素來敏感,曆朝曆代早年爭過位的,都難以在日後和睦相處。
“朕老了……”皇帝長聲而歎,“有事看著太醫稟話小心的樣子,朕便在想自己百年之後會發生什麼。這幾年,朕年老昏聵,弄得你們的日子都不安生——但晰兒啊,你還年輕,你繼位後與朕在位時一樣讓你的兄弟們擔驚受怕。”
沈晰突如其來地感受到了那種衰老的虛弱。前幾年昏聵的父皇,都並不曾讓他有過這樣的感覺。
現在,父皇在思量身後事了。
他仍舊喜怒無常、仍舊患得患失,但是他前所未有地在意起了兒女們的事情。
他布了這麼一大盤局將三弟捧起來又拉下去,最終卻是想保三弟的命。
可憐天下父母心,沈晰希望三弟能明白父皇這份心意。
“兒臣聽父皇的。”他沉然頷首,“從前的事便過去了。兒臣是當兄長的人,三弟的不敬與算計,兒臣不與他計較。”
話音落處,皇帝明顯地驟然鬆了口氣。
“好,好。”他一下一下地點著頭,整個人都輕鬆下來。這種輕鬆,沈晰已有至少兩年不曾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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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晚上,皇帝大病。
高燒不知怎的突然發了起來,太醫們急趕而至,乾清宮裡燈火通明。
東宮自也因此被驚動,沈晰匆匆穿上衣服便往乾清宮趕,直到翌日上午才回來。
“皇上如何了?”楚怡一眼看出他神情疲憊,邊問邊按著他坐。
沈晰這一夜顯是沒少勞心傷神,木了一會兒才道:“還好,燒姑且退下來了。”
但他心裡一點也沒有鬆下勁兒。他有一股按捺不住的不安,這種不安在父皇先前生病時都不曾有過。
他怕父皇挺不過這一次。
“這幾日,我想去乾清宮侍疾。”他攥著楚怡的手道。
楚怡連連點頭:“應該的,你好好守著。”
“你若怕太子妃找你的事,可以先去母妃那裡住著。”他說。
“這我自己看著辦,你不用為我操心。”她說。
她感覺到了他的魂不守舍,連攥在她手上的手都在不住地顫。這種情緒在他這樣沉穩的人身上實在不常有,楚怡的心也跟著顫了起來,一陣陣的惶恐不安。
她其實對皇帝沒有任何感情可言。時至今日,她都沒親眼見過皇帝。所以縱使這個人是沈晰的父親,給她造成的感覺也依舊虛幻遙遠。
可她現在的惶恐不安也並非毫無道理。
這到底是古代,如若皇帝駕崩……
指不準就意味著一場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