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數日, 皇帝的病情還算穩定。更讓人欣喜的是太子妃已拖了許久的病竟天天好了, 太醫說與柔淩時常陪伴在側有關。
“柔淩是個孝順孩子。”廖氏提起這事的時候很有些慨歎,“明明不高興去, 也還是日日都主動去。陪太子妃說話, 也陪沈濟玩, 這麼大點的孩子, 難為她了。”
對於六歲多的孩子, 這確實是很難了。
楚怡下意識地看了眼在外屋玩鬨的月恒——月恒雖然剛滿五歲, 論年齡更小一點,但她很清楚月恒到了六歲多的時候也做不到柔淩這樣“懂事”。
但這個時候, 她卻覺得不那麼“懂事”才更好。懂事早的孩子除了極少數是早慧, 餘下的大多是因童年不幸福。
月恒沈沂都是實實在在的小孩子心性,多大年齡就乾多大年齡的事, 她覺得這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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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又過了幾日便是除夕。皇帝病著, 宮中一切從簡。太和殿盛大的宮宴取消了, 改為各宮各自設家宴為賀。沈晰猶是一整日都在乾清宮中侍疾, 過了子時楚怡上床睡了, 在睡意朦朧中感到有人上床一下子醒過來。
“……怎麼回來了?”她邊往裡挪邊打哈欠,沈晰往床上一栽,也打了個哈欠:“父皇睡了。我想著過年, 回來陪陪你和孩子們。”
他說著已撐不住閉上了眼睛, 楚怡坐起來滿含憐憫地給他脫衣服:“吃飯了嗎?要不要讓小廚房下碗麵?”
“不用了, 吃了一些。”沈晰又扯了個哈欠, 問她, “怎麼樣,家宴上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大家情緒都不高,各吃各的。”楚怡一歎,“白日裡我和太子妃去翊坤宮問安的時候,看皇貴妃娘娘也是憂心忡忡的……皇上這病,到底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
沈晰睜開雙眼,沉了半晌,給了她一聲歎息。
楚怡啞了一啞,伏到他胸口上:“你彆繃得太緊。若真有什麼事,大家還都指望著你呢。”
東宮、翊坤宮、朝堂,乃至整個天下,都指望著他呢。
沈晰摟著她點點頭:“我知道。”
然後她感覺到他在她耳根處吻了吻:“你好好的。這些日子我雖然忙,但你若有什麼事還是要趕緊著人到乾清宮告訴我,彆自己扛著。”
近來他連政事都可以放一放,反正有東宮官們盯著,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可對她,他是真放不下心。
尤其是太子妃這幾日病好了,他總在擔心楚怡被她找麻煩。若不是乾清宮那邊不方便讓楚怡和孩子們去,他真想讓他們都到那邊待著。
楚怡倒無所謂,輕鬆地聳了下肩頭:“放心吧,我不是會挨人欺負的人。”
沈晰輕輕一哂:“這倒是。”
兩個人這天都很困,聊著聊著就都先後睡了過去。第二天一早,還是沈晰醒得早一些,看楚怡睡得還熟,就躡手躡腳地摸去書案邊,熟練地拉開抽屜翻她的本子。
她的本子他看了幾年了,已然成了一個固定的事項,可她還是沒有發現。
沈晰一想到這個便笑,邊笑邊翻開看了最近幾頁,最後看到了除夕夜剛寫上的一句話:“什麼時候才能跟沈晰一起過新年啊……唉。”
唉。
沈晰也兀自一歎。
確實,他好像從沒跟她一起好好過過年。這實在是沒辦法,每逢過年宮裡的禮數都格外多,他要去乾清宮、去太和殿、去元日大朝會,她卻是在封側妃之前隻能留在東宮,封側妃後又要跑坤寧宮和翊坤宮。
如果是民間,這原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宮裡有些時候,確是少了許多平淡的享樂。
就連今天,他也不得不再趕去乾清宮。既不能陪她過年,也不能給沈沂慶生。
雖然儘孝也是應該的,但也的確是委屈她了。
沈晰安靜地將本子收回抽屜中,示意張濟才研墨,提筆在桌上給她留了張字條:“今晚我還會回來,喂小太陽吃長壽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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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楚成睡了一年裡最長的一個懶覺。
臨近晌午時沈映看不下去了,推門帶著下人進了屋,左看右看,讓下人捏開他的嘴便灌熱茶。
“咳——”楚成嗆水醒來,坐起身便把枕頭砸了過去,“乾什麼啊你!”
“都什麼時辰了!”沈映立在床邊抱著臂,“有年初一就睡懶覺的嗎?”
“怎麼沒有。”楚成躺回去打哈欠,“那話怎麼說的來著?初一早起死大姨,初二剃頭死舅舅。”
沈映:“?”
後半句是沒問題的,但前半句……?
他認真思索了一下:“前半句你從哪兒聽的?”
楚成繃了一下沒繃住,閉著眼笑起來:“我說的。”
“噝你……”沈映把他扔到床邊的枕頭砸到了他臉上,“快起來,好多東宮官上門拜年,全在正廳裡等著,我都沒好意思說你沒起床!”
楚成撲哧又一聲笑,終於不得不起來。
他知道東宮官們都有什麼事,無非就是皇帝這一次的情形看起來不太好,眾人心裡都不踏實。
可現在,作為東宮的臣子,他們其實沒什麼可不踏實的,此時此刻應該是他們數年以來最為踏實的時候。
從前與太子針鋒相對的睦親王已無奪位之力,皇帝若此番真熬不過去,太子便可毫無阻礙地登上皇位。
再加上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中許多人的前程,恐怕比當下的很多朝中官員都更明朗一些。
但話說回來,雖則在他看來此時無可慌神,他們慌神他也並不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