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找她回去,家裡的女兒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他寧可她在外頭開開心心的。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親妹妹趙瑾月也能和她一同出來,免得來日嫁個不想嫁的人。
但當下,他也隻能上前對她說:“跟我回去。”
“我不……”趙琳月驚恐不已,連連搖頭,“哥,您知道家裡的規矩,我若回去便是一死,我不回去……”
趙源沉默不言,隻示意隨來的家丁捆了她,趙琳月奮力掙紮,可哪裡敵得過這麼多男人的力氣。
她終於哭了出來,來時一路的顛簸困頓她沒哭,被匪人劫錢前途未卜時她沒哭,做生意忙得每天不過睡兩個時辰她也沒哭。但眼下,見過陽光後又要回到陰霾底下去過活亦或是死在陰霾之下,令她激憤得忍都忍不住。
趙琳月難以自持地哭了一個下午,傍晚時到了客棧反倒忽地冷靜了。
她不想為難趙源,因為他是家中唯一一個幫她的人,但她也不想回家。
那麼,她就死在到家之前好了。至於這一路上,她要心平氣和的,心平氣和地再看看這一路的風景,看看這盛世江山。
趙源見她平靜下來便鬆了口氣,尋了兩個仆婢來陪著她,自己也回了房中歇息。
入夜時分,客棧的大門被突然敲響。
外麵敲門的人氣力十足,敲得聲音頗有些駭人。趙琳月推開窗戶往外看,隻見四周圍都被守衛模樣的人團團圍住,火把一直延綿到旁邊的路上。
客棧裡的小二匆忙地打開了門,趙源也帶著人前去查看。來者氣勢洶洶,卻並非不講道理的模樣。
他環顧四周,在看到趙源時停住了腳:“嶽臨沼可在你這裡?”
趙源聽著這名字蹙眉:“那是我本家堂……弟,敢問閣下是……”
趙琳月聽出這聲音,詫異地一把推開房門,對方正向趙源報著名號:“在下西域都護府司馬寧晉。”說著便看到了衝出來的她,不覺一笑,“沒事?”
“……還好。”趙琳月莫名地失措,點點頭,趙源的聲音卻忽然變得和她一樣失措:“定北王府世子?”
寧晉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兩眼,又看看趙琳月:“旁人鮮少知道,你懂得倒多。那她這姓……難不成是京裡那一大家?”
聽到這兒,趙源才知寧晉八成知道她真名真姓和女兒身份,便抱拳道,“在家奉家中之命前來尋她回去,未曾想驚動了世子殿下,殿下恕罪。”
“哦,這沒關係。”寧晉寬和地抿著笑,“你們今日去的那錢莊是我的,你這堂弟還欠著我的錢沒還清,下頭的夥計自要回我一聲。個人恩怨罷了,不足為罪。”
“……”趙源沒料到趙琳月身上還有個欠錢的事,神色不由尷尬了一下,接著便掏銀票,“不知還欠多少,在下代她還清。”
“哦,這也沒關係。”寧晉搖搖頭,“我專程尋來也不是為錢。隻是前陣子她說起想尋個官府差事,我都護府也正缺個有本事的謀士。她最近名氣大得很,過往商人百姓都誇她有本事,我想著叫她來正好,卻正好聽說你們來尋人。”
這話說得兄妹都是一愕。
半晌,趙源躊躇著開口:“既如此……”他原也巴不得讓趙琳月留在這裡逍遙,將心一橫,便抱拳道,“她既有正經差事,家中想也不會逼她回去。”
到時他就跟家中說這位世子尚不知她是姑娘,他怕戳破後將笑話鬨得更大隻得水水推舟便是。
寧晉滿意地頷了頷首:“倒叫閣下白跑一趟了,對不住。”
趙源又看看趙琳月,給她留了疊銀票、又道了聲保重,便轟人似的將她直接趕出了客棧,使得想另出主意的家丁都沒了開口的機會。
客棧的門在背後關上,寧晉扭頭看了眼,嗤地一笑:“我還道這事棘手。你這位堂兄,倒很是一副護你的樣子。”
趙琳月點點頭:“一直都多虧了他。”說著抬了抬眼,“也多虧殿下搭救。”
“哎,大恩不言謝,是不是?”他銜著笑這樣說。
趙琳月聽出他在賣關子,一愣:“殿下想讓我怎麼謝?”
“我在都護府可沒少聽說你嶽大公子的故事。”他邊睃她邊嘖了聲嘴,“先前為你擔心倒成我小看你了。來我們都護府當謀士,你可有興趣?”
……他方才和趙源所言竟是當真的?
趙琳月訝然,接著不知怎的慫了起來,連連搖頭:“不好吧。我畢竟是女兒身,殿下若是用我……”
“你跟縣令討差事的時候怎麼沒顧忌自己是女兒身?碰上我這知情的反倒顧慮多了?”寧晉好笑地看著她,“不必擔心,你來便是。你在尋自己想要的日子我全然明白,不然你覺得我一個王府世子為何要來這邊關喝風?”
他來這裡,是因為不願做個紈絝子弟,想做些事報效朝廷。府裡原本不同意的,他與他們爭了不知多少次才終於得以來此謀個官職。
她的情形也和他差不多,這令他驚喜;卻又是女兒身,有此魄力更令他佩服。
但在他佩服她的魄力的時候,都未料到她真能混出名堂,鬨得關內關外的商人一時之間都在說她的事。
在她還在兢兢業業還欠他的債的時候,他早已對她刮目相看,早就在想如何尋個契機再見一見她。
今日的事讓這契機突如其來。
他趕來時緊張又歡喜,覺得滿心想同她說的話終於可以說個痛快。
但現在,他突然不知自己要說什麼了……仔細想想,他好像從來也不知到底要跟她說什麼。
他跟她連熟悉都算不上。
但怕什麼?他把她留下了,還成功地把她請進了都護府當謀士。
有什麼想說的話日後總歸有機會說。
難得遇到個投緣的人,來日方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