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哥從周拓行嘴裡掏不出什麼話來。發現他當天的確是偶然去找的陶先勇,聊了幾句,挨完打就走了。後麵發生了什麼根本不知道。
很誠實。
誠實得全是廢話。
周拓行給他詳細描述了一遍現場的狀況,包括房間內的擺設。黃哥認清現實,惋惜著時間的流逝,催促他趕緊簽字走人。
走在路上,黃哥就忍不住用手機給何川舟發去控訴。
黃朝誌:這人真難搞啊,我最討厭他這種派頭的人!
何川舟:你可以打他。
黃朝誌:?這可以嗎?
何川舟:嗯。我有空會去看守所探視你。
黃朝誌:……
黃朝誌:您可真夠意思。
黃哥抬步走進辦公室,何川舟剛好放下手機,問:“人走了嗎?”
“還沒,在值班室呢。”黃哥拉開椅子,端起他尚溫熱的枸杞紅棗茶,翹起他健壯的二郎腿,滿臉高傲地道,“還想跟我續兩個鐘,他想得美!”
何川舟說:“你把他留下來乾嘛?”
“我沒有,彆胡說!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賴在公安局不走的!”黃哥當即反駁道,“他說他右手扭傷還沒好,為了交通行駛安全,要等朋友來接。至於他朋友什麼時候來嘛……我估計得看你什麼時候下班了。”
邵知新跟徐鈺隔空對視一眼,又默契地移開,下一秒,兩人一同起身,轉向門外,“嗖”得一聲飛奔而出。
沒到五分鐘,兩人又長籲短歎地回來了。
黃哥問:“被罵了?”
徐鈺憾然道:“沒見到人,已經走了。”
邵知新更失落。人分明是他帶回來的,可他當時一句話都沒說上,也沒來得及瞻仰。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何川舟好笑道:“知道他是誰嗎?你們就這麼興衝衝的。”
黃哥走到她座位邊上,俯下身,擠出張單純無害的笑臉,以展現自己無比純粹的關心,拍著胸口道:“等我有空的時候,希望可以聆聽你的故事。”
何川舟目光平靜,直勾勾地看著他。
黃哥很快扛不住,自己走了。
徐鈺端來一杯紅茶,放在何川舟的桌角。
白色熱氣嫋嫋飄散,何川舟偏頭看著,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或許是周拓行的存在感過於鮮明,何川舟總感覺回憶的大半畫麵裡都有這人的痕跡。仔細回憶了一遍才記起來,其實相處的時間並沒有太長。
她初二的時候才認識周拓行,高中畢業後就不再見麵了,真正有交集的階段還沒有跟分局的同事來得久。
不過周拓行的身上總是會發生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何川舟回顧第一次遇見他時的場景依舊會覺得滑稽。
那時候是臨近暑假,六月末,周六早上學校補完課,何川舟踩著腳踏車去給何旭送午飯。
值班室裡還有一個人,抱著腿蹲在角落,耷拉著腦袋,就是周拓行。
他的頭發很長時間沒剪了,又把臉埋在膝蓋裡,何川舟看不清楚,隻能掃見他手臂上好幾道新舊交加的傷疤。
瘦伶伶的,像是營養不良,穿著跟她同樣的校褲,應該是同學,不過何川舟沒印象。
“年紀輕輕的跟人打架。”何旭的第一次介紹很不給麵子,“準確來說,是單方麵挨打。”
周拓行稍稍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但不敢做得太明顯,又低了下去。
何川舟把飯盒端給爸爸,何旭又把飯盒遞給周拓行,說:“吃吧。”
周拓行猶豫半晌。何川舟猜他當時是想展示自己的骨氣,經過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估計終於意識到,不吃飯的行為跟有沒有骨氣不搭嘎的,於是表情惡狠狠地接了過來。
何旭往邊上一指:“去那邊吃。有桌子。”自己則從櫃子裡翻出盒方便麵。
那時候紫陽區的派出所還沒搬遷,夾在居民樓裡,狹小而簡陋。
何川舟自己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看書寫作業,沒刷兩道題,何旭又指揮道:“乖女兒,借他一本書,讓他一起學習。他今天早上肯定翹課了。”
周拓行冷漠地彆過臉:“我不要!”
何旭說:“那叫你爸來。”
周拓行一臉憋悶,最後還是灰頭土臉地靠了過來。
十三歲的周拓行還是個笨蛋,何川舟發現他對著書本看了一下午也沒翻幾頁,一直抱著自己受傷的手臂發呆。
到下班時間,附近沒出什麼警情,何川舟開始收拾東西,周拓行也想走。
他認為自己是個未成年人,又沒乾什麼天理不容的壞事,何旭總不能拘留他。一直在何旭看不見的角度蠢蠢欲動。
結果何旭直接拎住他的後衣領,豪氣地說:“彆眼珠子轉來轉去的了,請你吃飯,跟上啊。”
他們去了就近的一家小吃店。
周拓行右手使不利索,點了碗炒飯用勺子扒著吃,何旭點了份西紅柿雞蛋麵,又給何川舟要了碗青菜肉絲的,然後把自己麵湯裡的雞蛋舀給何川舟。
周拓行一直用餘光窺覷著何旭的動作。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可是何川舟看出來他很羨慕,安靜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