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說這樣的話,無非是因為,她不能信他去了。
顧九思低著頭,他小聲道:“我爹他……”
“這事兒不用提。”江柔打斷顧九思,“隻要還有一絲希望,我都會等著他。你同我說他去了,你見著他去了,還是你見著他的屍體了?若都沒有,你怎麼肯定他就去了?若等到我去了,他還沒有回來,”江柔看著顧九思,顫抖著唇,沙啞著聲道,“那你再將他衣冠同我放在一起,一同葬了。”
“娘……”
“九思,”柳玉茹聽出江柔語調裡的決絕,她抬手拉住顧九思,歎息道,“就這樣吧。我們說說接下來怎麼辦吧。”
顧九思沉默著,江柔巴不得換一個話題,她抬眼看向柳玉茹:“玉茹覺得怎麼做?”
“我想,”柳玉茹抿了抿唇,“就在這時候,將家中財產,全捐給官府吧?”
聽到這話,江柔豁然抬頭,震驚看著柳玉茹。
顧九思不為所動,江柔看向顧九思,又看看柳玉茹,兩個年輕人,似是對於全捐家產毫不在意,江柔憋了半天,才道:“玉茹,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婆婆,”柳玉茹輕歎,“這世上最值錢的,永遠都是未來。”
用萬貫家財,換幽州立足,換一個未來。
江柔沒說話。
顧家財產,是她與顧朗華一分一厘掙了大半輩子掙回來了,她沒有柳玉茹這樣當斷就斷的決絕。
錢不僅僅隻是錢,它代表著物資,代表著選擇權。
顧九思知道江柔的想法,他輕歎一聲,坐到江柔麵前,勸說著道:“娘,其實這些錢,咱們留不住的。咱們顧家不比那些普通商戶,我們太惹眼了,在幽州又沒有什麼根基,這些錢攥在我們手裡,彆人眼紅啊。”
“那也不必都……”
“隻捐一部分,他們沒錢,就總想著你有。而且他們總覺得你就捐了一點,不會有什麼大恩大德的想法。咱們乾脆一次性捐出去,不僅要捐,還要找一個人,通過一個人捐。捐完之後我們什麼都不能要,要捐得高風亮節,這樣才會讓人覺得,我們是義士。”
江柔沉默著沒有說話,顧九思接著道:“而且,有了靠山,以後我的仕途之路,才會好走一些。”
江柔微微一顫,便就是柳玉茹都抬頭看了過來,顧九思平靜道:“我想做官。”
“我想當大官,當一個有權有勢,有能力影響這天下人的大官。所以,娘,”顧九思看著她,認真道,“隻捐一點錢,是可以。可之後的風險我們不一定能夠承受。而且,我不僅是想在幽州立足,我還想往上爬。”
“那你打算如何做?”
柳玉茹出聲,她瞧著他:“是直接找到官府,將錢都給他們嗎?”
“不,”顧九思出聲,平靜道,“我想讓周燁替我引薦周高朗,將錢私下全數給他。”
柳玉茹愣了愣,和江柔對視一眼。
“這是為何?”
江柔有些疑惑:“你與其給周高朗,為何不直接找範軒?”
畢竟如今的節度使是範軒,周高朗隻是一個將軍,如果要討好,那自然是範軒更好。
顧九思笑了笑:“如今要討好範軒的,肯定不止一個人,我們過去,出了十分的力,怕範大人隻能記得七八分的好。可周將軍不一樣,一來和本就和周燁關係好一些,目的性顯得沒那麼強。二來我聽說他的軍隊正缺錢少糧,我將錢全給他,他必然十分感激。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強。”
江柔沒說話,她沉吟許久後,終於道:“此事茲事體大,你容我想想。”
“母親認真考慮。”顧九思認真道,“我與玉茹畢竟年輕,許多事兒思慮不周,您多想想,再做決議。”
說完這些,江柔也有些累了,顧九思就領著柳玉茹回房去,兩人走到走廊上,柳玉茹就伸手去擰他的腰,怒道:“心裡都想清楚了,還讓我和娘去跑一趟,你看我笑話呢?”
“哎喲哎喲,”顧九思故作痛苦不堪的樣子道,“夫人輕些,疼疼疼!”
柳玉茹見他的模樣,也分不清真假,勉強收了手,顧九思趕忙賠笑:“我哪兒有這麼神機妙算,就是心裡有個想法,反正你也要出門的,這不是分散出去到處走走看看,打聽打聽消息嗎?”
說著,顧九思抬起袖子,給她扇著風,討好道:“彆氣彆氣,消消火。”
柳玉茹板著臉,本想偽裝一下,但瞧著他討好的樣子,她又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顧九思見她笑了,便道:“唉,哄夫人一笑著實太過不容易了。”
“還不容易呐?”柳玉茹笑著瞧他,“我都沒同你要什麼,你就花言巧語說幾句話,我便笑了,這怕是沒有比我更好哄的女人了。”
“那你要什麼?”
顧九思突然出聲,柳玉茹愣了愣,顧九思瞧著她,倒也沒有玩笑,溫和道:“我似乎也沒送過你什麼東西,做丈夫哪有這麼吝嗇的?”
柳玉茹聽到這話,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耳垂有些發燙,她轉過頭去,輕搖著手中團扇,有些不自在道:“我要有的都有了,也沒什麼想要的,你想什麼就送,哪裡還有問我的道理?”
顧九思聽著,看見前方女子有些不自在扶了扶頭上的發簪,他忍不住在後麵笑出聲,柳玉茹有些羞惱,回頭道:“你笑什麼!”
“沒,沒什麼,”顧九思道,“娘子冰雪聰慧,就連提要求都展現得如此與眾不同,在下佩服。”
“顧九思!”柳玉茹怒了,“你自個兒過一輩子吧你!”
說完,她氣呼呼走了,顧九思愣了愣,隨後趕忙追上去:“哎哎哎,我錯了,我給你買簪子。”
“買什麼簪子!誰要簪子!”
“好好好,我送你,我想送你。”顧九思拉扯著她的袖子,柳玉茹不斷推著甩開,顧九思忍不住了,見她就是抗拒著,他一把將人抓在懷裡,用手困住了她整個人,兩人麵對麵,柳玉茹整個人都愣了,顧九思卻是完全不覺,隻是抱著她,笑著道:“好啦,我錯了,我不該笑你,等我找份差事,我自個兒賺到第一筆錢,就給你買簪子,好不好?”
柳玉茹沒說話,她感覺這人的手環在她腰上,帶著不屬於女子的灼熱,她紅了臉,扭過頭去,小聲道:“隨你。”
顧九思見她鬆了口,放下心來。然而這時候,他才察覺這個姿勢有多麼曖昧。
他整個人頓時僵了,他覺得突然鬆開顯得有些尷尬,可這麼抱下去更尷尬。
柳玉茹察覺到他的僵持,用團扇輕輕敲了敲他的手,紅著臉低聲道:“還不放開。”
顧九思忙放了手,柳玉茹轉過身去,小聲說了句:“孟浪。”
過去她常這樣說,他也不覺得有什麼,甚至還能嘻嘻哈哈以此為榮。
然而這一次他站在原地,感覺姑娘柔軟的腰肢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掌間。他扭過頭去,覺得空氣都多了幾分燥熱。那軟綿綿的話語仿佛是帶了勾子,柔軟又纏綿的劃在他心上,勾得他整個人心裡酥酥癢癢。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做的事兒,當真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