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太監將顧弈他們迎進了內殿。袁蘿跟著一進門就嚇了一跳。
正堂西邊的地上鋪了一床錦被,上麵躺著一具女屍,渾身青紫,麵目可怖,正是剛剛被打撈上來的劉才人。
這寒冬臘月的天氣,在水裡頭泡了一天一夜,當然不會很好看。
袁蘿有些後悔自己一時好奇跟著過來了。
一個滿麵愁容的中年太監走上前,衝著顧弈兩人拱了拱手:“顧領班,蔡領班,兩位來得正好。”
顧弈回禮,問道:“章總管,不知事情進行得如何了。”
章總管歎了一口氣:“已經有人簡單看過,劉才人確實是溺水身亡的。時間在昨夜子時前後。”
另一名侍衛上前道:“小太監香茗包裹裡頭的細軟也核對過了,都是劉才人的私房收藏,幾乎是劉才人入宮以來的全部積蓄了。”
這個奴才之前出宮時候說的包裹內的財物隻有幾樣東西,結果打開之後,發現盒子裡頭有夾層,裡麵塞了好幾隻名貴珠釵和珍珠寶石。而且劉才人的脖頸上有明顯的瘀傷,必是有人卡住她使其無法發聲,再推入湖中的。
“之前審訊過劉才人身邊的宮人,也交待了一件事,兩天前,香茗因為一樁小事,被劉才人狠狠打了一頓。才會懷恨在心,弑主行凶。”
兩相印證,幾乎已經能勾勒出一個貪婪的奴才殺主謀財,妄圖逃出宮廷的陰謀了。
“宮中竟然有此等喪心病狂的奴才。幸而宮門侍衛處的人察覺不對勁兒。”章總管繼續愁眉苦臉地說著,他是附近幾座宮室的總管太監,麾下出了這般罪惡滔天的奴才,他也要連帶受罰的。
袁蘿不敢看劉才人的屍身,轉頭看向另一邊。
一個眉目秀氣的小太監正被三五個粗壯太監五花大綁押在那裡,頭臉滿是淤血青紫,就是那個香茗了。
眼看著自己罪名敲定,香茗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吐出了嘴裡的破布,嚷嚷起來:“冤枉啊!奴才冤枉!娘娘前天是打了我,心中雖然有怨,也不敢弑主啊。還有那個匣子,千真萬確是娘娘親手遞給奴才的!”
章總管冷笑:“那為什麼你說匣子裡財物隻有三隻釵,打開之後卻是一匣子珠玉首飾。”
“這……奴才也不知道為什麼啊。”香茗悲憤欲絕,轉念突然想到,“也許因為前些日子宮外傳來消息,才人的兄長生了病,請大夫抓藥材銀子流水一般花費,所以……”
章總管搖搖頭:“縱然劉才人讓你夾帶些財貨悄悄補貼家中,也沒有把所有積蓄全部帶走的道理。”
宮妃日常來往赴宴,不可能不留下任何頭麵首飾,還要不要體麵了。
香茗還想喊冤,旁邊太監已經撿起破布,將他嘴巴塞住。
一個太監道:“天下間犯罪的奴才,豈有乖乖認罪的,少不得慎刑司好好訊問一番。”
章總管摸著胡子,“兩位領班若無異議,我就將人帶走了。”
香茗劇烈掙紮起來,他知曉一旦被帶入慎刑司,相當於案情敲定,謀財弑主的罪名,十死無生。
蔡雲衡想了想,提出疑問:“我看這奴才體型瘦弱,又無武藝,如何能毫無聲息地將劉才人推入水中?”
“之前審問宮人,劉才人平日裡最信賴的就是這個奴才了,猝不及防之下,得手輕而易舉。之前寢殿後窗上也找到了明顯的腳印,還有被推到在地上的花瓶。”
蔡雲衡問道:“既然有家具損壞,說明劉才人當時掙紮過,為何值夜的宮女毫無所覺?”
“劉才人這段時日身體欠佳,入睡困難,所以命值夜的侍女在外頭隔間裡睡下,並不在室內歇息。若非如此,也不會讓這刁奴得了手。”
袁蘿忍不住道:“章總管何必如此武斷。”
章總管疑惑地看著她。之前他就納悶,眼前女子衣服樸素,本以為是個宮女,但怎麼戴著帷帽?這可不合規矩。
袁蘿笑了笑,道:“本宮是毓秀宮的婕妤李氏。”
章總管和一眾太監侍衛都嚇了一跳。婕妤可是正五品的封號,如今躺在旁邊的劉才人才是個從七品呢。
宮人都聽說過,這李婕妤因為得罪貴妃娘娘被毀了容貌,但位份依然在那裡,還有東海王這個靠山,不是普通奴才能輕視的。
眾人連忙行禮,袁蘿示意平身。
蔡雲衡好奇地看了袁蘿一眼。又看了看顧弈。
章總管小心翼翼問道:“娘娘有何高見?”
“本宮隻是覺得有一個疑惑。”袁蘿走到桌前,繳獲的包裹匣子就擱在上麵打開著。裡頭珠光寶氣,十幾隻簪環手釧,還有幾十粒兒光華燦爛的寶石珍珠。才人的份例雖然不多,但一年到頭積攢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這奴才再愚蠢,也應該知曉,出宮的時候有嚴苛的搜查,就算有夾層也難保不會發現。這匣子裡有不少小粒兒的珍珠寶石,難道不會含在口裡,甚至吞進肚子裡。”
“這……”章總管啞然。
顧弈和蔡雲衡進了後殿。
袁蘿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作為凶殺案的發生地點,劉才人的寢殿被保存地非常完好。一切都是昨夜歇息時候的模樣,包括被褥整齊的床榻。
蔡雲衡目光落在床上,笑道:“若真是那個小太監趁夜殺害劉才人,都要攜財潛逃了,竟然還有心情將被褥收拾整齊。”
袁蘿發揮想象力道:“若不是香茗,難道另有高手潛入房內,將劉才人悄無聲息殺害。”
蔡雲衡失笑:“哈,宮中巡邏嚴密,怎麼可能有什麼高手潛入,就算真有這種絕世高手,也是衝著紫宸殿的那一位來的。怎麼可能衝著一個小才人下手。”
袁蘿:……
她好像躺槍了。
顧弈轉頭低聲喝道:“住口吧!”
蔡雲衡瞥了一眼門外,笑道:“放心吧,都聽不見呢。”
又笑著衝袁蘿拱手道:“言語失禮,婕妤娘娘勿怪。”在他眼中,這位也是紫宸殿的受害者,算不得外人。
袁蘿僵著臉點點頭,
李婕妤當然不會怪罪,但她是記下這筆賬了。
顧弈走過寢殿,穿過隔間門進了書房,
書房裡果然有一個摔倒的花盆架子,上麵的花瓶碎成幾塊,幾枝花散落地上。窗台上還有些淩亂的腳印。
走到窗戶前,推開窗,一股濕冷的寒風鑽進來。袁蘿湊到窗前,頓時明白為什麼剛才章總管斷言香茗能將劉才人推入水中了。
這書房竟然是臨水而建的,外頭就是波光渺渺的湖麵。